吳邪覺得自從和張起靈在一起後,脾氣差了不少,但修養卻日漸增高。他大概可以推敲出幾個原因,而這些原因很大一部份要歸在張起靈身上。
他只覺得胃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痛的發熱,還有想吐的感覺。皮烤得很疼,覺得像在脫水。
那不是錯覺,而是現實。而眼前,那棟高腳屋子正燃燒著火焰。
火剛開始燒的時候,吳邪想起放在桌上還沒看過的照片,還有那擺在屋裡的鐵皮箱,心裡懊惱起來。他一面跑一面罵,一面罵一面被張起靈拉著跑,到了目的地腦袋就放白了。
他注意到房子四周有重重的煤油味,肯定是人縱火,不想讓他們繼續查下去。愈是接近謎心,就感到阻力愈大。
他並不要要求所有的事要真相大白,只求能給張起靈一個最微小的交代。阻礙卻仍進行著,這讓他心生不滿。
火焰燃燒著,吞食著木房子。
吳邪沒辦法思考,也不知道該不該進火場把那些東西搶出來。那火燒得很大,根本無法接近。他想衝前面一些,卻被張起靈攔阻,喉頭一哽,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看張起靈把他推開,自己一個人衝了進去。
那火燒的特旺,不僅皮疼,心也疼了起來。吳邪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張起靈消失在一團火之中,完全沒有任何措施,就這樣闖進去。
就像好幾次在地底,張起靈也是一個人闖前頭相同。
吳邪一股血衝到腦袋,只想揪著張起靈,狠狠罵幾句,賞幾拳。但他知道,就算等到張起靈出來,這些想法,他也絕對不會照做。
眼淚都還來不及出,馬上就被火給烤乾。
他怕,如果這樣人就死了,那該怎麼辦?
就像阿甯一樣,本以為不會死的,最後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送了性命,除了訝異外,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這種感覺。
如果張起靈就這樣死了?
吳邪想衝過去,卻一把被胖子給阻攔。
「小哥他!」
「我看見了!你不要腦袋壞了也跟著進去!沒事的,小哥他比咱倆更牛,沒什麼好擔心。」
即使別開距離,也可以感受到高溫,更遑論,人是身在火場裡頭。除了嚴重燒傷外,吳邪實在是沒辦法想像,他會取回怎樣的張起靈。
最終,張起靈還是選擇了所堅持的連結,還有過去。
吳邪感到不服氣,卻也拿這狀況沒有辦法。他早就該知道,這就是張起靈,不管是確認過幾次,或是推敲幾次,就算真的用口頭約定了,到最後張起靈也可以為了他、為了過去,狠下心割捨掉。
他比任何人都還要糾結這一點,大概是源自於心中很大的不服氣。收下了張起靈的全部,原以為比任何人還要貼近,卻又是比其他人更早被推開。
他已經感受不到悲哀。
「還有個傻子在火裡啊!」
「人定是給烤焦了!這麼大的火啊!」
「這空屋裡頭也沒人,就說都市人什麼都見的多,看這種景況竟然想要當英雄!」
「吵什麼!快救人!」胖子大吼。
此起彼落。
吳邪並沒有心情去一一反駁。
「我不能等!」他一喊,又打算衝進去,這次還加上了胖子。
只是接近,溫度就像肉就快被烤熟的程度,人在火場裡的張起靈,又是怎麼忍耐下去?
這個謎底竟然重要到可以犧牲性命,他沒辦法理解。
他們被村人拉了回去,木房子批哩趴啦響好幾聲,最後全垮。吳邪看到張起靈全身冒著白煙,滾了出來。
吳邪衝過去,想要仔細端詳,心裡難過,想流淚卻一再被烤乾,臉頰上好像有什麼東西黏在上頭,他猜大概是鹽。他看著張起靈,而張起靈只是維持一貫的漠然。
「你不想活了!」吳邪大罵。
張起靈被幾個村人潑了水,全身濕淋淋的。吳邪注意到,張起靈左手焦黑,也不知道是不是嚴重。怕是要截肢那又要怎麼辦,張起靈這個個性,要是沒了手,性命也沒個保證。
張起靈沒說痛,眼神裡只有著不甘心。
這樣一想,吳邪就更火。
「張起靈,你到底在做什麼!」
吳邪捏著張起靈的手,看到張起靈皺起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又跟著軟了。不管在心底說了幾次不可以心軟,吳邪最後還是因為張起靈而投降。
「你說你在做什麼!」
張起靈搖頭。
吳邪一股火壓也壓不住,想起桌下的照片,他看著沉默的張起靈,說:
「張起靈,你要拼命是吧!那我去!」吳邪撂了一句,脫了衣服就打算往火裡衝。
一堆人攔住吳邪,卻一個個被掙開。最後是張起靈跑過去,雙手抱住吳邪的腰,吳邪掙扎幾下,就又不動了。
「吳邪!」這一聲叫的張起靈嗓子有點啞。
吳邪感覺幾道視線落在身上,臉上忽地有點熱。
胖子也被嚇一跳,過一會兒才問:「小哥,裡面怎麼樣?」
「全都燒沒了。全是煤油味,地板也燒穿了。」
「小吳,我看這村子有問題。」胖子說。
吳邪沒什麼注意胖子到底後來還說了些什麼,他只是看著張起靈,手則是小心翼翼在身上找尋著其他的傷口,很多地方他看了疼,張起靈卻連哼也不哼一聲。
他一想,又替張起靈覺得不值。
拚了命,卻一次次的沒有收到同等的成果回報。不管是再堅強的人,遇到這種景況,也忍不住喪志吧。
他注意到張起靈在發呆。一句『哀莫大於心死』閃過腦際。
「小哥,有沒有哪裏痛?還是哪裡不舒服?小哥……」
「快帶他去村公所找醫生啊,在那裡窮嚷嚷怎麼知道哪裡傷了。」幾道聲音在邊上喊著,吳邪這才回過神。
村公所的空間很小,領路小孩跑出去說是要叫醫生,只留下他們三個坐在裡頭。
張起靈不說話,胖子就連個屁也不敢放。只有吳邪皺著眉,像隨時要吵架的模樣。
他想起來怕,心裡一顫一顫就像得什麼病一樣。他想起一些人的臉,而那些人都曾與他貼近,最後卻離開,有些死了,還有些是生死不明。
吳邪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家裡有死人,而那個死人是他的親爺爺一樣。第一次看到人死,總覺得措手不及,很難去理解一個生命就這樣消失的道理。
阿甯也是這樣。
他老覺得對不起阿甯,因為在阿甯死之前,他曾做了個像預知的夢境。阿甯的屍體在蛇肚裡頭發灰變青,沒有再活過來吐第二口氣。最後,和夢相同,阿甯死在蛇吻。
張起靈和這些人一樣,卻也不太一樣。
是特殊的人,但比起阿甯和爺爺都還要來的更特別。
正因為如此,吳邪才更加害怕,若張起靈也走了,他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模樣。
「小哥,你到底在想什麼,這麼危險的地方你說進去就進去,也不想想我們在外面擔心,我知道你急,但你就不能──」
「小吳,你別煩小哥了,這些話少說,小心隔牆有小人。」
吳邪被這樣一堵,又看向張起靈,像要把張起靈燒穿一個洞才甘心。他還想說什麼,卻被走進來的醫生給打斷。那些話並不重要,他只好吞回去。
總的來說,傷不重,醫生說大概是因為有泥滾身的緣故,就左手比較嚴重一些。張起靈被敷上草藥,整個人傳著一股藥味。
雖然覺得臭,但一想到這藥可以保住張起靈,吳邪就冷靜下來。他想想,反正張起靈也不是沒比這味道更臭過,這樣一比較,這味反而好聞起來。
張起靈還是不說話,似乎在惦記著剛才那場火。
「胖子,要不是你說要先回來──真是,早知道就不管怎樣,拿了照片就跑,真是,平常也不見你這樣小心……」
胖子一下被他的話給惹惱,扯了嗓門就說:「這怎麼能怪我!那種狀況不走行嗎!今天燒的是房子,命還在是萬幸,要是拿了照片,興不許燒的就是咱們!小吳,你說這話什麼意思!這怎麼能怪我!」
吳邪也知道胖子說的是正論,不然當時也不會照胖子所說的做。但一想到張起靈這狀況,還有那被燒掉的物證,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全都給搞砸了。
他覺得寒,但一想到張起靈的心情,就又不知道該怎麼表態。心一煩,就拿頭在牆上撞了好幾下。
吳邪這一撞頭都暈了,但又覺不夠,心裡發悶。對張起靈的氣,也不知道該往哪出,正打算再撞下去,就被一隻手給攔了下來。
長指頭。
是張起靈。
「再撞下去,就出血了。」冷冷淡淡的聲音。
吳邪本想回句『你還會在意這些?』,但張起靈的關心,讓他樂不可支,於是乾脆接受了張起靈的話,摸摸額頭,有些神氣的坐下。
張起靈的手指在他頭上揉了好幾下,就聽那胖子在旁邊幽幽喊句:「再揉,不撞破也該被你揉破了小哥。」
「誰像你那麼不經揉啊!」吳邪抱怨。
「好!算胖爺我說錯話,呿,這兒悶,胖爺我去別的地方溜溜。」
吳邪注意到,張起靈想開口說什麼。
他猜大概是抱歉。
但他搖頭,還是請張起靈把這些話留在心底。
他用盡心力擠出一點微笑,說:「我沒聽你用這麼大的聲音說過話。」
「這或許是第一次。」
張起靈這樣回答。
-吳邪-
後記:
自從開始說要出書以後,寫的文章開始不能存檔。
我的番外篇,同樣的故事面臨一再重寫的窘境。
上天大概不想讓我寫太過開心的故事。
這到底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