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機會再來吃飯吧。雖然不明白唐澤是怎麼想的,總而言之元治早就想好要在唐澤離開時用著爽朗語氣這麼說。
後續的整理並不麻煩,雖然女服務生明顯一臉嫌惡,但元治也沒有想責備她的打算,只是稍微處理了地板,拖過之後再噴上消毒水和芳香劑,幾乎半小時後,這令人意外的插曲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裡。
元治並沒有主動再詢問有關於唐澤的事。事實上,光是應付那些菜單,他就快自顧不暇了,即便是想上前撘話也毫無空隙。或者該說,就算有了時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開頭才好。
等到發現,唐澤早已經結完帳離開。
幾乎是抱著懊悔的心情,元治在閉店後的整理顯得有氣無力,該刷洗的鍋子雖然早就刷洗乾淨,看在他的眼裡卻還是有那麼一點不順眼,因此不斷刷洗著,一直到被大廚喝令停止之前,重複著相同動作。
看起來肯定像個蠢蛋。他心知肚明。
踏出店門口時已經將近晚上十一點,接下來一直到入睡的時間前都無事可做,最多也只是騎著放在店後門的腳踏車,若是順路遇上便利超商,或許還會進去逛逛。他也沒什麼娛樂,而排休的狀況也讓他少和朋友聯絡,於是變成這樣寂寞的狀況,也算可想而知。
搖搖晃晃地踩著腳踏車,他所住的地方是個離餐廳不遠的住宅區,在高校時期這一帶還鋪著石板路,因為時日而碎裂的石板總是喀著輪胎,騎起來不太舒服,幸好在前幾年已經全都換新了。雖然如此,他還是經常回憶起鋪著石板的日子。
這個地方已經和唐澤當初離開時,有了相當差別。那麼久才回來一趟的唐澤,大概會感到吃驚也說不一定。雖然只是推測,但光只是想像也讓元治感到有趣。
噹啷啷、噹啷啷。
元治踩著腳踏車,轉進回家路途中的第二個轉角。
唐澤敏行。
最開始,元治並不喜歡唐澤。
要說有什麼契機,其實也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愈去反覆思考反而顯得不可思議,這樣一想起來反而突然驚覺,距離最後一次想起這些細瑣的事已經超過兩年以上時光。
就這樣記得也好,或是默默忘記也罷。到現在充其量也只有這些感想罷了──
當然是騙人的。
「唔啊啊啊啊──到底是怎樣啊……這到底是怎樣啊……」
懊悔不已。從胃的底部掀起了熱潮,反覆以胃酸燒灼著食道,令人難以忍耐的焦躁感。即使咬緊牙齒,聽到那幾乎是使盡全力的摩擦聲響,也無法紓緩半分。
只是看到唐澤一眼而已。元治便把那幾乎忘卻的過去給想了起來。不知道該說是羞恥或是憤怒,只能腦袋空轉、自言自語的來排解這份心情。
和唐澤交往是在高二的時候。
這樣說或許有些好笑,但這的確是他最初也是最後的戀愛。
雖然他看起來似乎是受歡迎的臉和性格,實際上卻不是個主動的人。曾經被人說過有張肉食性的臉,性格卻是草食男──雖然算不上什麼稱讚,但他不得不說這的確十分貼切。
相較下唐澤跟元治的本質完全相反。帽沿陰影下的臉,偶爾可以看見那銳利的眼尾,總是沒有太多表情。外貌看起來近似於草食系的氣質,而和這長相完全相反的是──該進攻時絕不留情的性格。
會認識唐澤是由高中時期的學生副會長居中牽線開始。
初次印象絕對是『麻煩死了』的傢伙,或許還因此說了很多不得體的話也說不一定。到底是從什麼時候才開始交好,說真的他也已經想不太起來。
只記得每當走入學生會室,總是會不自覺和唐澤對上眼。只有這件事,他怎麼也不會忘記。
就像這個空間、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那樣。
沉默、沉默。
難以忍耐的沉默。
「──元治?」
最先開口的永遠都是唐澤。
「咦?」
元治停下了腳踏車,沒有料到唐澤會出現在眼前,因此瞪大眼睛。不太可能吧、騙人的吧、有哪麼巧嗎?這些念頭反覆在腦中想著,而實際上猶豫也只是幾秒鐘的事情罷了。
從便利商店走出的唐澤,依舊和早上打扮相同、腳上踩著夾腳拖。春天夜晚,那裸露出來的腳趾、腳背看起來特別冰冷。唐澤雙手拿著購物袋,不管怎麼看裡頭都只擺了些麵包、泡麵還有超商便當……這一類不算營養的食物。
元治嘖了聲,雖然他偶爾也會到便利商店買食物,但對唐澤這種只想依靠便利食品的作法實在不敢苟同。想起唐澤從高中時期午餐就只靠麵包和牛奶果腹,晚餐若無人處理便會繼續沿用中餐模式的習慣,不管他說再多次也聽不下去、無法悔改。
好不容易才矯正過來,只不過到東京後,又變成這樣不正常狀態。元治不禁對過去所嘗試做過的努力感到懊悔。一想起過去所花的時間都成為泡影,心底多少有些不痛快。
到底是花了多少時間將他親手做的料理餵進唐澤的身體裡,讓這些食物化為唐澤的血肉、細胞──任何可以支撐唐澤繼續生存的要件。但那些東西,到現在應該也代謝的乾乾淨淨了。
或許是注意到元治的視線,唐澤低頭看了購物袋一眼,這才想起什麼似的『啊』了聲。雖然只是含混在嘴裡的程度,元治仍聽得非常清楚。即便如此唐澤也毫不掩飾,動作也沒有動搖。
「好久不見了。」
「……明明早上才見過吧。」
對於唐澤的招呼,元治如此回應。或許多少還是介意唐澤並沒有打招呼便自行回家,所以才說出這樣冷淡的話。不管怎麼樣想,這樣實在太過氣量狹小,他卻無暇顧及。
「說的也是。會在那裡見面,還真是嚇了一跳。」
「我已經在那間店做很長一段時間了。」
「制服很適合你。」
如果被唐澤這樣稱讚還無動於衷的話,那可是非常大的進步。元治暗忖著。然而,只是被簡單話語稱讚而已,心臟就清楚感到被電流竄過的痛楚,甚至到連指尖都可以麻痺的程度。
怨恨著背叛他的情緒反應,突然覺得這樣特別可悲。
元治一開始並沒有想久聊的意思,只是等回過神來,已經和唐澤兩個人站在便利商店前很長一段時間。
都只是些雜談,內容稱不上太過重要,頂多填補了一些這幾年來的空白處而已。
明明是過去渴求知道的內容,現在卻非得擺出一臉無所謂的態度。元治對於這樣的自己特別反感。
「你不是在東京工作?工作沒問題?」
在做什麼工作?和誰一起來往?過著怎樣的生活?有沒有偶爾想起來高中的時光?手機裡還有沒有存有過去的來電和簡訊?
如果問了這些問題肯定會帶給唐澤困擾,或許還會被當成不死心的變態也說不一定。一但開始有負面想法,接下來的思考就完全無法順利進行,只能在無限回圈中持續打轉。
元治忍不住抓緊了腳踏車的握把。
「沒問題。是份即使不在東京也可以做的工作。東京的房租太貴了……」
「這裡也沒有像以前那樣便宜了。」元治回答。
──唐澤回到老家是一個禮拜前的事。
大學畢業後一時興起寫了手機小說的,而意外成為小有名氣的作家。乍聽下雖然有些訝異,但冷靜一想,反而覺得這工作異常適合唐澤。
一禮拜都在跟新房子奮鬥的唐澤,直到今天早上才有時間出來吃頓正常餐點。從畢業後直到現在,因為工作關係幾乎是過著繭居生活的唐澤,這才猛然發現原來害怕女人的個性變得更加嚴重──
從原本只對『某位女性』的恐懼,轉為『大多數女性』的恐懼。
真糟糕啊。雖然感到可憐,但比起憐憫,多少還是覺得這樣的唐澤十分有趣。同時也不禁懷疑起這七年唐澤究竟是過著怎樣生活。
「你也搬出來住?」唐澤指著腳踏車,又開口:「這裡和你老家反方向。」
「嘛……我爸媽他們本來就很少回家,如果再繼續待在哪裡的話,大概哪天會被我姐給宰了吧。不過也不是被趕出來啦……嗯……多少覺得要是繼續住在家裡,不管怎麼想都會很麻煩吧。」
「麻煩?」
「像是帶對象回來之類……要是那傢伙看到我帶男人回去的話,大概會被嚇到口吐白沫,再要不然也有可能痛扁我一頓也說不一定。」
因為我是同性戀啊。元治語尾如此自嘲著。
「說的也是。」
唐澤理解地點點頭。
被這樣坦率肯定多少還是感到受傷,元治忍耐著想將雙手遮掩住臉的衝動。到這個年紀,即使是他應該也可以裝出自然的表情才對。
真想離開。
離開到沒有唐澤的地方。
只是聽到唐澤略顯低沉的聲調,就從脊椎底端感到又麻又癢的感覺,像被人用指腹來回背上撫弄。然而被那雙眼睛和從針葉形的嘴唇中所出的話語,卻讓他感到特別難受。
「元治。」
「什麼?」
「有順利交往的對象了?」
這個人到底是生著怎樣的神經才會問這個問題啊?元治忍不住苦笑,對上唐澤不明所以的表情,他只是揮揮手說了聲抱歉。
不管如何都無法回答。
「啊,不行,糟糕。」
彆腳戲碼。
「再不回去的話就太晚了,明天還得上班啊……那個……我們下次再聊吧。」元治抓抓頭髮,又開口:「有、有機會再來吃飯吧。」
明明已經在心底排練一整個中午的邀請,實際上說出口卻坑坑疤疤。
還等不及唐澤回應,元治早就跨上腳踏車,幾乎是用盡全身氣力般的向前。只是想著要趕快轉入巷子的另一頭,但腳踏車卻絲毫不配合身體,只能歪歪扭扭的前進。
想著還站在原處的唐澤究竟會露出怎樣的表情,一面忍不住埋怨自己的行為。突然感到懊悔,而忍不住咬緊牙齒,喀喳喀喳地發出聲響。
或許不會再見到面也說不一定。元治心裏也不太清楚這念頭究竟從何而來。
「元治。」
「什麼?」
即使不願意回頭,但聽見唐澤的聲音,元治仍舊停下了腳踏車。
「下次再作飯給我吃吧。」
元治將右手高高向天空伸去,僅只有左右揮了幾下當做回應。
後記:
寫的非常非常慢,不過只要想到自己本來就不是個寫作速度快的人頓時就安心了。
下一次更新又是什麼時候呢?會不會又是坑呢?還會再繼續寫下去嗎?只要反覆想著這些疑問,就會感到很安心。
比起創作更喜歡的還是看別人創作啊。
正是因為如此才會拖拖拉拉的猶豫不決呢。
一大清早就被員工刷洗透明的落地窗,即使窗外被植物所包圍,仍然無法遮擋陽光進入,透過樹葉縫隙所留下的光點照射在L型的廚房流理台上,在春天的早上看起來溫暖可愛。只是讓手指在那光點下幾分鐘,就可以立刻感受到溫度上升,對於經常得接觸冰水的內場人員來說,即便看著也感到暖意。
早上八點就開始營業的餐廳,才剛營業就吸引不少人潮,雖然還不到需要等待帶位的程度,但對位在巷弄中的餐廳而言,店內幾乎被人潮給坐滿,這已經算非常不得了的景象。雖然是上班時間,卻沒有焦躁的氣氛,大概要歸功到室內播放著不知道從哪裡買來的巴黎樂曲,或許是因為樂曲節奏舒緩,所以才會讓人不自覺放鬆下來也說不一定。
終於解決完通勤族的咖啡點單,內場也並沒有因此閑散下來,為了準備中午的食材從現在開始必須將昨天準備好的食材再拿出來處理過一次,雖然是簡單的事情,然而食材的量實在是太多,對於人手不足的內場而言,早上九點到十一點可以算是最忙碌的時候。
「元治哥,一杯卡布奇諾喔!」
外場綁著馬尾的女孩拿著點單高聲說道。
「知道了。」
在廚房的元治稍微探出頭,看著送來的白色單子做了確認,身為二廚的元治在高中畢業後經由姐姐美濃的介紹才進入餐廳內工作,雖然沒有上過料理專門學校,卻因為對於料理有天賦而受到了大廚的賞識,原本只是長達大學四年的打工,卻一畢業後直接在店裡就職,不知不覺過了七個年頭。
穿著合身白色廚師服的元治,身材並不是屬於細瘦的那型,頭髮則是向後梳起綁上了馬尾,沒有瀏海遮掩因此露出狹長且看起來略帶凶惡的眼睛。明明才二十六歲,卻有張比實際年齡還要更老成的臉,即使大家都將這點怪罪在那毫無打理的鬍渣上頭,元治仍不以為意。
「元治哥,有人要給你的。」
才剛來打工沒幾天的男高中生一進廚房就將手中的小紙條推到元治手中,臉上帶著羨慕表情說道:
「坐在窗口那位漂亮大姐給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你收下不就得了。」
相較於男高中生,元治反而顯得冷淡。
在青春期看到美女多少會感到興奮,這大概是男高中生最要不得的事了吧。雖然想要警告對方不要表現的太過頭了,然而轉念一想,不管是誰都有這樣的時候,這也就沒說出口了。
雖然老是擺出對女性非常有興趣的樣子,實際上卻也沒做出什麼令人困擾的事情,正是因為如此元治也沒辦法給予實質性的警告。而這種傳紙條令人困擾呃行為,或許也只是想賣個人情而已,這麼一想元治也忍不住苦笑。
對於一時興起的傳紙條搭訕,從他開始在店裡工作便收到了無數次,剛開始或許感到驚訝,但時間一久感覺也跟著疲乏。不管怎麼說,太過主動的女生實在勾不起他的興趣。
「元治哥真冷淡,裝酷不好喔。」
對於男高中生的結論,站在旁邊開始調整爐火的大廚只是搖了搖指頭,嘖嘖幾聲才開口:
「什麼裝酷,你這新來的還不知道對吧,這傢伙啊……就是因為害怕女人才被調來做內場的啊。」
究竟要說幾遍啊?對於大廚這種抓住他人弱點就唯恐他人不知的心態,元治雖然感到困擾,卻也不曾當面抱怨。剛開始或許還會擺出不愉快的表情,現在則習慣當什麼都沒聽見,這樣還比較輕鬆。
「元治這傢伙雖然老擺著那張臉,對女人好像完全沒興趣的樣子,其實是因為完全不懂得和女生相處啊,這傢伙啊……過去看到比自己還要年長的女性,甚至會發抖,差點摔破盤子的程度啊。」
「騙人的吧!」
「幻想破滅了吧。雖然看起來很吃的開,實際上根本不是這樣啊。」
「完全無法想像。」
真是抱歉讓你完全無法想像啊。元治在心中不滿地回應。
說到底,這種擅自憑藉他人外貌做下定論的傢伙,他是最厭惡的。不管怎麼說,雖然知道討厭,卻因為是個大人而不得不擺出好臉色,這點也讓他感到非常的厭煩。
到了現在這個年紀,他也終於變的圓滑了。
「就連自己的姐姐都會害怕的程度啊……你才剛來還不知道,這傢伙和美濃相處的時候根本就是像被關在老虎欄裡的羊啊。」大廚若有所思的閉上眼,「明明長的這樣高大,眼神也很差的傢伙……卻露出那樣膽怯的表情,實在很有趣呢。」
「美濃姐?真的假的?竟然會害怕這樣漂亮的姐姐?不敢相信!那麼凶惡的元治哥竟然……喔!哇……太酷了。」
我可不是讓你拿來當作工作中的笑柄啊。元治順手拿起洋蔥,一刀切下。這個工作他已經相當順手,雖然如此在切下洋蔥的時候,眼睛還是會感到刺痛,他眨眨眼,又迅速在洋蔥上頭快速劃下幾刀,確認好碎末大小適中後才又開始處理其他的食材。
在當事者的面前嚼舌根,也不知道這兩個人生的怎樣神經。元治嘆了口氣,一手撈起剛洗好的蘋果迅速切成四塊丟入鍋子內,確認好鍋內食材後,他才開口:
「囉囉嗦嗦的煩死了,有時間聊天的話,不如先把事情做完如何?怕女人什麼的,怎樣都無所謂吧。」
「生氣了生氣了,真可怕呢──以為我會這樣說嗎,小心我和美濃告狀喔。」
囉嗦的傢伙。
追根究底造成他害怕女人的元兇就是美濃。想起過去不斷被欺負的回憶,元治就忍不住全身打顫。
雙親在他小學時就因為工作關係而進行世界旅行,原本的四人家庭突然變成只有兩個小孩相依為命的狀態。剛開始雖然住在附近的外婆會來幫忙打理三餐,幾個月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正因為如此,生活上幾乎都是互相打理,幸好父母還記得按時匯款才讓生活不虞匱乏──但問題就出現在這裡,原本和女性就不太擅長相處的他,多少對這樣的生活感到彆扭,加上美濃強硬的性格,兩個人常常產生爭執。
小學和中學時期因為叛逆期的緣故,他也做了不少傻事,因此也被美濃假借著說教之名不知道在家裡被痛毆幾次,總被打到鼻青臉腫,卻只能忍耐。不管被揍或做出奇怪要求,甚至被同行女性友人欺負,多少次他都忍耐下來,並且從中學習到了『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的真諦。
「她每天都忙著上班,哪有時間接你的電話。」元治白了大廚一眼,接著回過頭比著外場,「你在這裡也磨蹭夠久了吧,讓女孩子一個人收拾盤子和桌椅也太不像樣了。」
「好啦好啦。」
「……回答只要一次就可以了。」
「好啦好啦。」
對於男高中生的態度,雖然感到不快,元治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順手將剛才的紙條丟到了垃圾筒內。
女性傳來的紙條──永遠不會再攤開的紙條。只是用這樣的方法他還可以接受,如果當面來搭訕的話,或許他就無法這樣冷靜也說不一定。
那應該可以稱做心中陰影了吧。每當看到美濃或者是年齡比自己大的女性,元治總會下意識感到不自在。
當然也不可能一味的將這件事怪到美濃身上,他或許也有哪裡不對勁才對。應該說,他『一定』也有哪裡不對勁才是。
掛在門板上的來店鈴鐺發出幾聲敲擊,綁著馬尾的女服務生用著高音頻的聲調問好,元治搔搔頭,又開始繼續手邊工作。
開門、關門。
早安、午安、謝謝光臨。
等到回過神來,早就到了午餐時間。
最先開始感到不對勁的,大概是來店鈴鐺發出聲音後久久沒有木門被關上的鎖聲,接著是女服務生原本可愛的聲調開始轉為疑惑。他並沒有抬頭,光是將注意力放在眼前這盤義大利麵上就已經耗去他一半的精神。
「客、客人?您還好嗎?咦?沒、沒問題吧?」
然後是男性嘔吐的聲音。
原本店內聊天的吵雜一下安靜下來,只剩背景音樂持續播放著。這樣的沉默並沒有維持很長一段時間,幾乎是兩三秒後就開始聽到女服務生乾嘔聲,接著傳來帶著鼻音抽咽的大喊:
「店長!唔……店長!有、有客人吐了!」
元治看了看身邊的大廚,只見對方用著圓胖的手指隨意比向門口,頭也不抬的說:
「你去處理!真是……大驚小怪的傢伙!」
雖然嫌麻煩,但若是放任服務生繼續驚慌下去,甚至跟著一起吐了的話,那可就無法收拾了。一面嘴上抱怨,他也不忘拿起掃除用具,在推開廚房的小門時先是對所有客人點頭致歉,接著對男高中生吩咐了幾句。
或許是不滿意他的安排,對方很坦率的皺起眉頭,卻難得沒有回嘴。
「元、元治哥!」
看樣子已經不行了吧,明明長著一張可愛的臉,現在卻完全皺了起來,與其說醜,不如說看起來相當逗趣。原本想調侃,看到對方不斷乾嘔的模樣反而心軟起來。
「來了來了,不要那麼大驚小怪的!真是……」
元治有些不耐煩的說著。
木製大門、不知所措的女服務生、蹲坐在地上的男性客人、嘔吐物、酸氣。
他『一定』是哪裡不太對勁才是。
蹲坐在地上的男人拉低了帽簷,大概是因為剛吐過的關係而用力地喘著氣。
他知道這個人。
從高中就認識到了現在,即使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聯絡過,他仍記得。在認出來的瞬間,他幾乎是下意識脫口:
「唐、唐澤?」
精瘦的身體被包裹在淺色牛仔褲及無造作的單色襯衫之下,在春天過於溫暖的陽光照射下,裸露在外的皮膚早就被曬出淡淡的小麥色。唐澤並沒有回應元治,只是低著頭露出了已經發紅的脖際,雙手則是垂放在兩側。
最先吸引元治注意的──應該還是淺紅色皮膚上凸出的骨節。
唐澤敏行。會認識的原因大概得要追述到中學時期,雖然如此真正開始變得熟稔應該是從高中開始,不僅被分配到同班,甚至還在學生會內一起工作,人生中最令人感到羞恥的時間,眼前的唐澤應該都知道才對。
這樣的交情,卻在升上大學之後告終。並非因為爭執,只是單純決定的進路不同罷了。
他選擇在當地大學就讀,而唐澤則是到東京,雙方都不是會主動聯絡的人,自然而然就開始冷淡下來。能聽到的消息也只有聚會時,從往日的共同朋友口中所吐露的那些而已。
從什麼時候回來的?東京不是還有工作嗎?為什麼吐了?要搬回來了嗎?
明明有很多疑問想開口,到了嘴裡卻又變成了奇怪的問句,「唐澤?你還好嗎?」
「……我吐了。」
唐澤沒有抬起頭,聲音中帶著鼻音。
元治將手中的清潔用具遞給了女孩,有些哭笑不得的蹲下,「我當然知道你吐了,我是問你還好嗎?」
他伸出手指輕輕搭在唐澤那裸露在襯衫領口外的頸子,唐澤還是沒有反應,他便將掌心壓上。
「……我有點餓了。」
唐澤的回答有些沒頭沒腦。或許真的是餓到難以忍受才會吐了吧,元治這樣猜想。但同時也想起,高中時唐澤曾經因為某個女性的緣故,因為太過害怕對方而忍不住吐了的往事。
記憶實在太過印象深刻,即使到了現在,元治在路上不小心遇見了那名女性,都還會不由自主想起這件事。
或許是因為聽見他的笑聲,唐澤終於抬起頭來,雖然被帽子給遮掩住了,卻仍能隱約看見陰影之下帶著青白臉色。若是其他人看到應該會覺得唐澤的眼神特別兇惡,因此被震懾住吧。
他卻毫無所感。
「……元治?」
「需要扶你嗎?站的起來?」
「可以。」
「蹲在嘔吐物前面應該會更想吐吧,先到角落的位置休息如何?」
「……你的手……」
「手嗎?啊……抱歉抱歉,你不喜歡這樣對吧。」
「不……你的手很冰,我覺得這樣很舒服。」
是唐澤。
總是會自然說出坦率的話語。即使元治不願意承認,但這樣的唐澤實在非常有男子氣概,身為男性的他也忍不住感到羨慕。
元治將唐澤扶到座位上時,分神地想著,唐澤還真是個不管經過幾年都不會改變的男人。
後記:
用了一個新的感覺寫文,不知道看起來習不習慣。
雖然說是第一篇,但是第二篇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寫好呢?
醫生發現自己永遠沒辦法徹底了解眼前的偵探,在很多狀況之下都是如此。例如現在,醫生正在準備一個約會,和美麗的莎拉一起進餐,然而那古怪偵探卻不停的來打擾他。
那簡直就像是無限大符號,來回幾件事在他眼前不斷重複上演,或許其中一兩樣剛開始還頗有新意,但在重複多次之後已經沒有任何樂趣可言,但他絕對不會說出『無聊透頂』這四個字,如果他還希望今天晚上可以安穩的睡在221B的話,他就得要忍耐這位親愛的室友,努力讓自己的大腦可以控制身體各個神經,將偵探室友所有的舉動摒除在外。
醫生覺得自己必須努力的去學習東方的打禪理論,然後將這理論發揮在準備約會上頭。他有太多事情沒有做好了,就像是頭髮或是鬍子,這些東西他都沒有打理好,當然,莎拉是不會因為這樣而跟他嘔氣,但那還是不妙。
偵探已經開始對醫生的筆記型電腦下手,並且可恨的用著十指在鍵盤上快樂的跳躍打字,醫生打從心底渴望提醒偵探這世界上還是有偷竊和侵占人權這套說法,但在他即將脫口而出的瞬間他也想到同樣的話已經說了不下數十次,眼前的偵探永遠不會把他當作一回事。
好吧,他放棄了。
醫生轉過身拿起錢包,在確認過裡頭的錢足夠他吃飯之後,拉起嗓子對著偵探喊:「Sherlock,我得要出門了。」
「哼。」
沒有滔滔不絕。
醫生承認他的確不想聽聰明偵探如何用那令人驚奇的演譯法來推論所有,但是沉默偵探也很討人嫌,當然,這句話他也會十分有默契的不和偵探提起。
偵探停止躍動的手指,冰冷臉孔上扯出極其勉強的笑容。接著用機關槍似的話語開始作戰開砲:
「親愛的Watson,我的室友,從你的表情和你的表現,即使我不去觀察也可以知道你那可憐的小腦袋在想些什麼,哈哈真令人感傷,事情並不是像你所想。你已經和我提醒不下三次,你-今-天-要-和-莎拉-約-會!」
如果說偵探可以不要老是無意識的說話帶刺,那麼他也很樂意去稱讚偵探的說話發音實在是讓人覺得好聽的不得了。那不會是恭維,他一向不說什麼恭維的話。
「唔……如果你願意讓我修正你的話。」他收起錢包,表情迅速從笑臉轉變成生氣的模樣,「那是你擅自推敲我的舉動還有我的衣服,以及亂看我的郵件所造成的理所當然結果!我並沒有!並沒有告訴你這些東西!」
「很好,身為室友應該要吵架的。」
「你在說哪門子的國語!」
「正統的英文,難道你沒有發現到嗎?喔,抱歉,難不成我自以為咱倆都是英國血統。」
「即使我不說,想必你可以從我身上任何一根體毛同時運用你的方法來推論出我的血統。」
偵探十分不能忍受任何人用這種態度說話,他當然知道這點,雖然他是個全然沒有殺傷能力的傢伙,但至少在這種垂死掙扎中他可以稍微的佔上風。
醫生噘起嘴,當然,他還是有點理性。在這種諷刺之中稍微佔了點便宜並不是他所想要得到的結果,當然,他非常不願意傷了偵探的心。尤其是當他稍微可以理解偵探的內心世界之後(希望不是他自以為了解),這種口舌之爭實在是能避則避吧。
偵探離開電腦椅,放棄手上的電腦同時放棄入侵醫生的BLOG。深紫色的睡袍受到了不平等對待,就像垃圾一樣的被丟在地上,上頭包裹著──嗯,醫生並不打算去深究。
「如果你要這樣想,那麼我也不否認。」偵探的嘴唇拉成一條直線,長手長腳在這個空間裡頭顯得累贅,偵探不得不停下自己的動作,然後將身體窩在他最喜歡的沙發椅上。「John,我的手機。」
「……他就在你的眼前!」
「我正在思考!」
「而我正準備要出門!Sherlock,你不能要求事事都順你心意,我得出門吃飯,這個時間出門已經要遲到了,我不希望做個遲到的人。」
「那麼你希望做個約會到一半把女朋友丟下的人嗎?」
「我絕對不會做這種事。」醫生將圍巾綁在脖子上,並且在穿衣鏡前做最後一次的確認。「再見。」
「你在遲疑。」
「我沒有。」
「你說了再見卻沒有打算走到門口、你說了再見卻沒有穿上鞋子、你說了再見卻沒有關上你的電腦──你知道還有什麼嗎?」
醫生並不想要和偵探這樣耗下去,但看到逐漸恢復說話精力的偵探,他打從心底的感到開心。
「什麼?我說了再見卻沒有穿上我的內褲?」
偵探將修長的手指交疊,皺起眉頭說:「錯。親愛的John,你說了再見卻沒有拿走錢包。」
「……這是我的失策。」
「所以你並不是真心想要和莎拉去吃飯。」
「錯誤假設。」
「正確推論。」
「接著這個,John。」偵探認真的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樣圓形小東西,並且丟到醫生的手上。
醫生沒辦法不把這東西接住,即使他再怎麼笨,他也可以看的出那是顆人眼,在這短暫的兩秒鐘之間,醫生的腦袋裡頭就閃過了許多有關於這眼珠的來源可能。
他還來不及去感受那眼珠在手心裡的的感受,便馬上精準迅速朝著偵探丟回去,「What the hell!Sherlock!」
偵探將眼珠收起,並從沙發脫身,雙手張開,就像是有什麼舞台燈從身上打下一樣。
「這是個實驗!」
「這理由並不能夠成你把人類眼珠往我身上丟這件事!Sherlock,我已經不想去和你爭執這顆眼珠的來源,而你也不需要告訴我,我什麼也不想知道!」
「你關心那些政治家出軌、朝鮮和南韓戰爭──卻一點也不關心這些應該要知道的實驗?」
「那些結論並不會在生活變成有效資料。」
「胡說。」
「好吧,我收回我的話,那些『只會』在你的生活中變成有效資料。」
偵探無聲冷笑,醫生確信自己的內心某塊小樂園不停在叫喊著自己應該撲上去打偵探兩拳,好讓偵探別再這樣幼稚。然而,他是英國善良公民,要是他真的這樣做,或許Mycroft會立刻衝進這個房裡,然後造成另一場災難。
不,他的樂園,他心愛的221B,絕對不能讓這小樂園給毀在自己手上。
「我說了,你並不想去赴約,John,距離你剛剛的再見已經隔了要五分鐘了,而你──」
「鞋子沒穿、更沒踏出門──錢包我已經放到了口袋!」醫生指著大門,「若是你想要讓我出門,那麼就離門口遠一點,你在阻礙我Sherlock。」
「腳長在你的身上,我無法控制你。」
「你可以利用那邊任何一樣人體器官控制我!」醫生大喊,「你把他們擺在門口,是的,我當然可以輕而易舉跨過,但是我的室友、我最親愛的朋友,你這番匪夷所思的舉動讓我不得不小心!」
「哼。」
偵探一把抓起桌上的頭骨先生。
「你到底想幹嘛!親愛的Sherlock!」
偵探另一手抓起一個大盒子,喊:「這個問題需要一百個尼古丁貼片!」
若這問題真有如此困難,那麼醫生可以確定這個家將會有一筆不小的開銷。但這問題連三個貼片也不值,或許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尼古丁貼片,這聰明的偵探也可以隨便胡謅出一個對他來說極其合理的理由。
「你太過依賴尼古丁片了Sherlock!而且別逼我提醒你,去看那該死的尼古丁貼片使用書,你有看到它上面寫的一日不超過一片嗎!」
「無聊。」
「那並不是無聊的問題範圍!一日一貼片,上帝保佑!請把貼片貼在手上!而不是你的臉!」當偵探將第一片尼古丁貼片貼到臉上,醫生忍不住大喊,當然這一點效果也沒有。
「無聊。」
「聽著,聽我說Sherlock,請不要讓我難做人,把那個尼古丁貼片拿掉,真的貼滿一百片的話你會死掉。」
「我需要思考!」
「思考是不需要貼片的!」
「好吧,我需要冷靜,這需要五片來解決。你不需要推測我的思考,沒錯,從你的指頭和你的眼睛,還有你彎腰的動作我就可以猜出來你到底在想些什麼。親愛的醫生、我親愛的Blogger,我在觀察你,因為你的動作匪夷所思、因為我活著我必須思考,因為你現在就站在我的面前,因為你讓我整個人不得不把注意力移到你的身上。倫敦,喔,多麼無聊的名詞,所有的犯罪者都待在家準備慶祝這無聊的聖誕節嗎?」
「你喋喋不休。」
醫生猜想偵探此時此刻阻擋他出門的最大原由是因為──沒有案子、沒有腦筋活動、沒有人和偵探說話,那讓偵探很無聊,而那把最棒的手槍已經被他收起來,而偵探並不想要動一根小手指去尋找。
充滿矛盾的傢伙。
他真是搞不懂偵探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此時此刻,即使是頭骨先生也無法拯救你,親愛的約翰。」偵探一臉邪惡,醫生在心底咒罵,並且立刻得到偵探的快速反駁:「我並沒有擺出邪惡的表情,現在,你拖延了十分鐘。」
「──如果你真的不想我出門,請說出來,不要搞些小動作。」
「錯了。」
「那你可以給我一個合理解釋,你現在就像個三歲小孩嗎?」
「這個問題需要一百個貼片!」
「221B的貼片只剩下三個!」
「無聊。」
醫生和偵探僵持了一會兒,他努力想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更具有威脅性,卻換來偵探意興闌珊的一聲呵欠。醫生皺起眉頭,總覺得自己在浪費時間,有時候太想找答案反而會成為反效果,雖然他真是好奇的不得了,總覺得這些疑問卡在喉頭難消,但一直下去也只是浪費彼此的時間而已。
他非常了解這點。
「呣,好吧,隨便你,開心就好,我們浪費太多時間。」醫生快步走向偵探,並且小心的將那些阻擋在前的人體器官一一移位。
偵探搔搔頭,又光著腳走回沙發上。
醫生很清楚這個模式。
「你要去哪裡?」偵探問。
「別逼我再用那些你知道的答案回答你。」
「無聊。」
「我也這樣想。」
醫生推開221B的大門,並且不忘記和樓梯狹間遇到的鄰居打聲招呼,如同往常那樣。
他想,很多東西就算不了解也沒有什麼關係,就算點破也不會有什麼好處。
無限大符號今日依舊存在。
-無限大記號 完-
「我愛你。」
醫生咬著湯匙喃喃自語,他的舌頭不太能靈活使喚,當然這在講本國語言方面並不是個問題,但現在他口中說的是中文,那可就大大有問題了。
「會說中文並不會改變任何事,親愛的醫生。」
當全世界都為了醫生如此奮發向上而感動鼓掌時,他知道永遠都會有一個人冷眼旁觀等著看他的好戲。
好吧,那並不代表偵探冷血,只是在某方面而言偵探實在沒什麼幹勁。還有或許這件事不應該怪偵偵探──但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每次說話總令醫生火冒三丈。
「這是潮流,你看Sherlock,親愛的室友,我們就是因為不會中文才吃悶虧的。」醫生放下了手中的一日一中文,「更何況多學有益,誰也不能否認這點對吧?」
「Wrong。」
偵探的紫羅蘭外衫被偵探親手揉爛丟到沙發,依舊是聳肩,偵探提氣、吐氣,長腳跨步踩過桌面最後佔據沙發。
一氣喝成。
醫生卻對這樣的動作不以為然,依他對偵探的了解程度,這樣的動作完全可以預想。
「你想反駁我的話,那麼就應該提出有利的証明。當然礙於早餐時間心情愉快問題,請用二十字以內說明。」
偵探抿起嘴唇,對於把腦袋無限理由濃縮成二十字對偵探而言並不是難事,他覺得自己被醫生小瞧,但很明顯這個相處模式已經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並不急著表現出一些憤怒,反而更顯平靜。
「二十字,簡單明瞭,就拿這本書的前言來說吧──」
「好了,麻煩你安靜吃早餐,Sherlock。」醫生將吐司推到偵探眼前,「在你說話前得先吃點東西,補充點體力,你知道的。」
偵探抬抬眼皮,對於無法高談闊論感到有些意興闌珊,「是,當然,我怎麼會忘了我最親愛的醫生同時還身兼我的管家。好吧,我得告訴他殘酷的事實,那就是我已經吃過了。」
偵探不忘露出手臂上的尼古丁貼片。
「那並不叫進食。」
「而那也並不能稱為學習。」
「喔,很好,所以話題又被兜回來了是嗎?」醫生咬下一口吐司,眼睛並沒有離開桌上那本書,「喔,原來我愛你就是我喜歡你的意思。哇喔。」
「哇喔。」偵探依舊不以為然。
醫生對於偵探這種如同閱讀無趣書本的語氣感到有些不滿,於是用手指敲了敲餐盤表示抗議,偵探對這樣無言的抗議明顯沒有放在心上,比起這些或許偵探更專注於那尼古丁貼片。
「這句話在任何案子裡頭能夠派上用場的機率實在是微乎及微,John,我有時會為了你那天真的小腦袋感到哀傷。」
「抗議,那是人身攻擊。」
「喔哼,那又怎樣?就算世界像旋轉木馬一樣轉個不停那也無所謂。」
難道地球此時此刻不是在旋轉嗎?就算提出這樣的質問,相信偵探先生也會斥之以鼻,對於這些不太重要的情報通常偵探都會順道屏除在外。
醫生下意識嘟起嘴唇,這是思考時的壞習慣,這點經常受到姐姐哈莉的嘲弄,但他依舊無法改變。要維持這樣的唇部動作進食有些困難,然而醫生卻努力將嘴裡吐司給吞嚥下去。
有個良好早餐習慣非常重要,而這點他已經老實做了很多年,他可不願意因為和偵探同居之後,連同這些可愛的好習慣都一起丟掉。
丟掉某部分理智已經夠他受了,不需要再丟棄更多。
「如果你剛好在查辦一件和羅曼史有關的凶殺案件呢?Sherlock,你想想,若是這句中文的告白是破案關鍵,而當下你卻把這重要線索當作垃圾,喔……我相信這夠你難受了。」醫生冷淡說道,最後不忘對偵探投以同情的眼神,彷彿偵探曾經遇過相同事件那樣。
偵探縮起腳,並低著頭看著腳上青色血管,似乎想從這其中看出些端倪,「Wrong,親愛的醫生我當然知道你想說些什麼,但是你激怒我的功力卻連Donovan的一半不到,甚至也比不上Moriarty。」
「我當然比不上,因為我只會說我愛你這三個中文字而已。」醫生學著偵探聳肩,接著拍拍手指好讓上頭的麵包屑掉落。「說真格的,羅曼史有關的凶殺案件如何?」
「無聊。」偵探抓起黑苺機,「如果有人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蠢豬,那麼大可以使用,喔……為了愛而死?真是蠢材,這世界上還有更好的案件值得挖掘,而他們竟然只能選擇了結生命?」
「或許你不應該用自己的場合來判斷其他人。」
偵探挑起右眉,「判斷?好吧,若你要這樣說,那麼我親愛的睿智醫生,這世界上有什麼樣的羅曼史凶殺案會引起我的興趣?兇手永遠脫不出那幾位關係人,只要稍微觀察,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便可在三分鐘內破案。那句我挨你的存在根本毫無必要。」
「你剛剛的發音有些奇怪,似乎不是很正統。」
「得了吧,你講的中文也沒有好到哪裡。」
醫生喝下咖啡,對於偵探顯而易見的針鋒相對決心置之不理。他已經享用完早餐,而今天是難得假日,對醫生來說,假日是必須維持好心情的日子,絕對不能因為偵探的話或是任何一件案子來搗亂這個心情。
「就算無法發音標準也不會成為什麼問題。」偵探丟下手中的黑苺機,「無聊!全英國的犯罪者都死去哪了?因為太熱而全都避暑去了嗎?喔!這種日子!我無法待下任何一天。」
「事實上你度過了很多這樣的日子,Sherlock。」醫生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並且客觀,「你挑三揀四,拒絕了所有工作。還有,你花了很多時間做實驗,樓上的房間正是因為如此而必須放置三天。」
「委屈你得和我睡同張床是嗎?」
「是的。如果你有看到那位老太太看著我們的眼神,相信你不會如此輕鬆。」對於Mrs. Hudson過於熱心且熱切的眼神,醫生實在有些吃不消,雖然如此他也已經懶的再提出任何抗議抱怨。
清者自清。
即使醫生並沒有真正的和偵探有過些什麼,這些畫蛇添足的人們都會為他和偵探之間添加幾筆。
喔,對,搞不好哪天他真的無法忍受,可能就得要變成兇殺案了。不管是他因為太厲害而瞞過偵探,因此成功暗殺偵探;或者,偵探識破了他的詭計,反過來謀害了他。
兩者都好。
皆大歡喜。
「從你的手指我可以推測出來你現在的想法──」
「喔!不!別說!別用你的演譯法來推測我的內心,至少讓我保有些隱私行嗎?」
偵探對醫生伸出左手,攤開掌心,「羅曼史凶殺案,哼……一點也不精采。不管是羅密歐或是茱麗葉,到底誰是誰殺的,而這一切又會不會是神父的陰謀那也無所謂。」
「哦?」
「那個神父甚至沒有觀察!他竟然可以推論出全案關鍵樣貌!」
「喔。」醫生低聲喃喃,「畢竟那是戲劇,神父沒辦法和你一樣東奔西跑,並且依靠科技。你的手要做什麼,偵探?」
「Wrong。」偵探毫不留情的打擊,「手機,John。」
「──你的手機就在沙發上!」
「喔,我當然知道,但我需要你的手機,不然我為什麼要問你?」
「我的手機是我的!」
「當然,你的手機總不會是我的。但我需要它,而且是現在。」
「拒絕。」
「你寧願關心羅曼史凶殺案而不願提供手機?這一切甚至還沒發生,我不管是羅密歐殺了茱麗葉或茱麗葉殺了羅密歐,再要不然是神父因為一句中文的我愛你而被迷惑因此下毒殺了他們兩個,那一切都無──所──謂──」
醫生對於偵探的言論毫不在意,然而即使如此,若是能夠堵上偵探的嘴,那麼犧牲了手機那也無所謂。醫生將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並且安穩放到偵探手上,偵探並沒有道謝。
「你真不應把這一切當作是理所當然,我開始嚴重質疑你住在家裡會是怎樣了。」
「正如你所見。」
「你甚至連手機都不拿,筆電還得用我的。」
「我的電腦離我太遠。」
「……是啊,它甚至跟你遠到只有十步不到的距離。」醫生盡量讓自己的語調充滿著愉快的諷刺,「說真的,不到一公尺。你對這些東西視而不見,也對羅曼史凶殺案不感興趣,偵探先生,你就像個三歲孩子一樣難以討好。」
「哼嗯,討論這個問題完全無助於現在的情勢發展。」
「說的對,你終於突破了某部份盲點。現在,手機已經到了你的手上,筆電也被你佔據,我小小的城池即將被攻陷。在投降前,我將使出最後的手段,這是我的外交策略。」
「咬文嚼字。」
「隨你怎麼說,進監獄去吧,偵探。」
「進修道院去吧,女人。」
醫生導沒想到偵探今天會有這樣的好興致和他來場談話,更沒有想到他這句隨口說出的台詞其實偵探瞭若指掌。他都要差點把劇本這個範疇的知識劃分到偵探毫不感興趣的項目之中了。
「出乎我意料。」
「……那代表你不常思考,親愛的醫生。」偵探明顯對於醫生的驚呼感到不耐煩。
「這是人身攻擊。」
「至少我有立論。」
「我不想聽那些長篇大論,你也不須說給我好表示你有多麼了不起。」醫生舉起雙手,「我們不是在談論羅曼史,更不是在說莎士比亞或是人身攻擊……喔,嗯……正確的來說,嗯……我們剛剛是在說什麼來著?」
「忘──記──了──」
「你胡說八道,你明明還記著並且在心底嘲笑我對吧。」
「請提出你的証明。」
「你在笑!」
偵探抬起頭,對於這莫名指控皺起眉頭,「哈……很好的推論,但很可惜我的嘴唇天生這樣,它並沒有在笑。」
「很好,因為這一切也不好笑。」
「同意。」
「你的手只沒有在打字,你在想著如何嘲笑我的健忘!」
「……不實指控。親愛的John,我不打字只是因為我已經回覆好所有留言。」
「嘿!那是我的BLOG!」
「……好吧,回覆好『你的』留言。」
「有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你的嘴巴。」
「很好,把不滿說出來有助於兩人同居的氣氛合諧程度。」偵探繼續埋首於手機世界之中,「我要茶,謝謝。」
「……喔!我總有一天要把你的尼古丁貼片給全燒了。」
「一些餅乾,謝謝。」
「這世界上可不是說了謝謝一切就沒問題了。」
好吧,在口頭上他是永遠無法贏過眼前這位偵探,雖然是這樣體認,他也不會輕易舉白旗投降。有些東西就是要一再嘗試才會有所回報,正如同學習新鮮事物。
喔!學習!
醫生停下了倒茶的動作,「我知道了!我們在談論──我愛你這句中文還有學習!」
「……」
偵探抬頭看了一眼站在廚房內的醫生,接著將手機放到了沙發上,在醫生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伸手將右手上的尼古丁貼片給狠狠撕去丟到地上。
「說髒話是不好的,親愛的聰明偵探。」醫生說道。
「Wrong!」
-學習以及再學習 完-
醫生把他的筆電換了個密碼。當然,他可以藉由過往的經驗來推論,這個密碼的生命大概只夠存活到221B偵探的手侵入系統為止。時間並不會太長,或許會在醫生從超商回來之後就會結束。
即使如此,醫生仍舊換了密碼。
那並不代表醫生是個沒有學習機能的生物,是的,他確信所有人類都有著學習機能。當密碼被破解一次之後,理所當然你會去找個更難破解的密碼,但當同樣的事情持續十次以上之後,你就會開始相信很多事情都是徒勞。
當然,這僅限於同居對象是位蛛絲馬跡龜毛偵探的時候(信奉演繹法的偵探?隨便啦!)。
說是同居,也並不是那麼了不起,也非字面涵義如此驚悚。將這個名詞想的簡單些,也不過就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之下。醫生躺在軟沙發上向天花板一望,住在樓上的偵探的確是跟他共享著一個屋頂。
Mrs. Hudson家的屋頂。
這個事實在某種程度配上某些時刻,總會讓醫生感到痛不欲生。
醫生抱緊筆電,抿成直線的嘴唇發出啵的一聲。
「無聊。」
偵探先生的抱怨聲一如往常在小空間迴響,醫生不知道該怎麼去合理解釋這一切。他和偵探分別住在上下樓層,不管怎樣這自言自語抱怨聲竟然能直達他房間,對那個平時基本上不浪費體力說話的偵探而言實在有些令人意外。
老天保佑,這抱怨最好不是偵探刻意說給他聽的。
「無聊!」
偵探先生再一次重複,而醫生決心要忽視掉這一切。他用兩隻食指來回在鍵盤跳躍,並在網路頁面上緩慢打出文字。他得要趁密碼沒有被破解之前在打出一篇新文章。
雖然醫生並不是個好部落客,但最近也算是寫出一點興趣。即使他的雙手依舊很不配合腦袋速度,但這樣慢慢來也沒什麼不好。
畢竟他今天沒有工作。
而且他日常生活也不需要去照顧那個煩人偵探。
當然,偵探先生事實上並不怎麼煩人。在某方面而言,偵探先生跟貓咪這生物沒有什麼兩樣。你幾乎無需費神照料,或是刻意交流。
總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的話,再怎樣也強求不來。
醫生抿起嘴唇,對於自己的結論感到非常滿意。但這下問題來了,他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麼他可以和這個古怪偵探和平相處。
(請各位允許他使用『和平』的字眼,即使有時候醫生和偵探的相處之間並不能用這個字眼來形容──好吧,至少大多數不是。)
他和偵探之間的思維邏輯,以及生活模式都相差太大,這在外人眼中的確不是那麼班配。
「……喔,少噁了,班配。」醫生喃喃自語,對腦海中這個奇怪的形容詞給予致命一拳。
桌上的手機開始劇烈劃圈,醫生滿懷希望地看向來電名稱,笑容僅只一秒化為苦笑。他理所當然期望來電的會是莎拉,至於聊天內容則是什麼都好,不管如何他非常樂意,或者退一步來說,來電的是任何人、誰都好──
絕對不要是偵探。
然而手機上頭的『Sherlock』幾個單字已經大大背叛他的期望。
醫生看著手機虛晃幾圈,最後歸於寧靜。他有些不甘願的拿起手機,以免簡訊匣會因為他的刻意忽視而被偵探的簡訊給淹沒。
『無聊。』
「是──當然,我當然知道你無聊,但難道你不能去找找事情來做?」醫生對於這不斷重複發生的橋段實在是感到有些厭煩。
『我的手機,John。』
「……你的手機就在你的手上!Sherlock,我確信你還沒有到這樣健忘的年紀。」
『……無聊的推論。』
「這是事實。」
醫生用腳很狠地踩了地板幾下,好表示自己的憤怒,即使住在樓上的偵探根本不會聽到。
他當然知道不應該和偵探一般見識,在大多數場合之下要和偵探討論有關常識這個範疇的題目,總是會因為氣氛過於僵持而不了了之。簡而言之,偵探的常識和醫生的常識有很大不同。
當然,每個人的既定印象本就會有所不同沒錯,醫生也了解這一點。然而他和偵探之間的鴻溝,大概有馬里亞納海溝那樣深。
而這個問題大概在醫生和偵探深交超過三天之後便浮出檯面。
『無聊,放下你手中的電腦。』
「老天爺,難道你就不能稍微放過我一分鐘嗎?甚至是三十秒?你已經不是小孩,難道說就連給你的室友一點私人空間這種簡單的事你也做不到,對嗎?Sherlock。」
醫生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表情展現威嚴,好讓偵探能夠理解他真的無法禁得起長期精神騷擾。
他看看手機,偵探這位3C簡訊狂並沒有再以超快速的方式回傳任何消息。顯然醫生這次用對了方法,雖然方法不能重複使用,但能夠換來短暫的平靜,他比任何人都還要高興。
他的部落格還沒更新完畢,而這禮拜他僅剩這一個難得下午可以使用。為了某部份部落格觀眾,雖然醫生並不是那麼的心甘情願做這件事──但身為軍人的為人服務精神的確在催促他得趕快把上週的案件整理歸檔。
除了工作和費盡心思和Sherlock應對之外,剩下的就只有這個部落格能夠給他一點成就感。
粉紅色的研究這樁案子多少受到迴響,之後的案子更是加深醫生的信心。雖然偵探對這事並不滿意,但畢竟醫生才是部落格的主人,生殺大權還是操在他手。
只要偵探不要哪天心血來潮破解了這台密碼並且盜用這個帳號,那麼這個部落格會永遠存在。
醫生繼續用兩指和鍵盤搏鬥,無法流暢使用十隻指頭這點實在讓他懊惱,但習慣這樣的打字方式以及速度之後,醫生也只能對這樣的現況說聲『還算不賴』。
「無聊!」
很好,剛好一分鐘。
醫生決定不再搭理偵探,要是對小孩的要求一一回應,那是無法當成模範父母的!
『您有一封部落格私密回應』。電腦訊息讓醫生皺起眉頭,對於這個時間會有人回應這點,他覺得有點奇怪。
醫生不甚靈巧的避開網頁,以防他等一下點選錯誤而導致無法挽回的結局。
適時閱讀他人回應讓人心情愉悅,更能增加寫作意願。只要不是那幫朋友還有醫生的姐姐在那裡閒聊,一般而言回應都會提高醫生的部落格寫作決心。
『無聊,難道你沒有其他可以說的?只是把這些雞毛蒜皮的東西破解,那就像是吃燕麥粥一樣簡單。運用你的耐心還有觀察力,John。』
醫生挑挑眉尾,迅速按下回覆鍵,『你為何不直接和我說?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這個喜歡入侵他人電腦的駭客。』
他真的不應該搭理偵探,雖然知道如此,醫生卻無法背叛內心的渴望。
『觀察,你又忘了我所說的,親愛的醫生,以及我最忠誠的部落客──無聊。』
這是諷刺,當然這絕對是偵探先生已經到不知道該拿什麼好說嘴的時候所使用的最終手段。
用部落客這點來諷刺他。
說實話,像偵探先生這樣聰明頭腦,他應該有更高明的諷刺方法才是。
或者他可以這樣認知──有關粉紅研究這篇文章被週遭友人看到的確讓偵探感到不自在。
『你根本就看不到我,更遑論觀察!親愛的自我主義信奉者,不准再入侵我的電腦,乖乖登錄留言才是一個好榜樣。』
『無聊。』
「難道你就沒有其他話可說嗎?若你真的那麼無聊,之前跟你說的案子何不處理一下?侵入小市民的電腦並不是你工作負責的範圍之ㄧ對吧,Sherlock!」
『那是無聊的案子,我可以利用任何一根體毛來證明。就像你脖子上的草莓,到底是哪位農夫為你栽種我也可以說出正確答案。你知道,親愛的醫生,用我擅長的那套。』
「無聊!」樓上再度傳來偵探的抱怨,很明顯這次的聲音比起前幾次還要來的大,並且附加了槍枝的金屬摩擦。
這是最後警告。
醫生當然不能屈服於暴力的威脅之下,更何況這個威脅跟小孩沒有什麼兩樣。但想想,若是他無視了這次的警告而引發了第二次災難該怎麼辦呢?就像上次一樣若是偵探再度把美麗壁紙打出幾個洞,那麼他可能又得再一次承受來自那位可憐且神經性緊張老婦人的責罵。
喔……真是個混蛋。
「Sherlock!」
醫生放下手中筆電並且大喊,一面衝上樓梯,並以著最快的方式打開房門,雖然有點粗暴,但也算及時阻止了一場悲劇。
「John,無聊。」
偵探依舊死守沙發──最喜歡的位置上頭,手上的黑苺機依舊運作,指尖快速跳躍,但很明顯偵探的注意力並沒有在上頭。
「你的槍!」
偵探聳聳肩,以眼睛示意了被丟棄在一旁的手槍。
「Sherlock!見鬼的!你到底在做什麼!」醫生一把拿起手槍,並且再度尋找這個空間裡能夠讓這東西安心藏身的地方,他沒辦法考慮太久,這太佔大腦記憶體,所以不到三秒他便決定放回離他最近的櫃子裡。
「你沒有去約會,這讓我很困惑。」
「你所謂的困惑就是無聊嗎?Sherlock,你難道忘了之前是誰一而再再而三打擾約會?呣,讓我來提醒你幾個例子,就像人體模型,或冰在冷凍庫的腦子!」
「如果你想,那並不會妨礙你。」
「事實上那會。」
偵探瞥了醫生一眼,僅只用眼球掃瞄著醫生的身體。醫生還來不及提出辯白,偵探那繃緊的唇線已咧開縫隙,「那位農夫──」
「停!Sherlock!現在不是討論這種事的時候!」醫生有些困窘的撫摸著脖子,「我相信你想盡方法要叫我過來並不是為了要和我爭執Sarah的事,Sherlock,為什麼你就不能對這位女性有些紳士風度呢?」
偵探聳聳肩,對於醫生的提議不置可否。
「John,茶。」
「我可不是你的專屬傭人,對吧。」
「哼嗯?你當然不是。」偵探難得皺起眉頭,但這個問題並不需要讓他苦惱到需要尼古丁貼片的程度。「我要茶。」
喔,可惡。
「……好吧!」
醫生挫敗轉身,偵探冷淡的丟了一句『將軍』在他身後。這實在對他不太公平,他幾乎要對偵探咆嘯,但無論如何這樣的歇斯底里也無法換回一點偵探的人性。
「我們何時開始打賭?」
偵探並沒有回答醫生的問題,只是丟了個『難道不是?』的疑惑表情,最後嘴唇揚起十五度微笑。
「你最好是能夠用任何一根體毛來證明你的論點!」
「我當然可以。」
「例如?」
「任何方法。親愛的醫生,不管如何是我贏了,一杯茶。」
「……難道你連謝謝都不會說嗎!」
「我得把握零碎時間才能去觀賞我的部落客為我寫的無聊文章。」
喔!混蛋!
醫生決定不再說話。
-無聊消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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