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話。
時間是丑時三刻,夜中無月。這已經是不再使用的計時方法,正因為西風東進,才被改換了念法,這自不在話下。
不知道誰取來了毫無花色的白蠟燭,僅用一只平台充當燭座。消去電氣製品
總在夜晚才來拜訪。雖然這樣說有點不太自在,但只有夜晚時我才能現身。並非身為妖魔鬼怪,純粹只是我幾乎是夜裡醒的多。
那天夜裡做了個夢。
我是局外人。會有這樣的感覺,並非我不在故事之中,而是心裡的空虛感所導致如此想法,心臟是空洞,血液卻仍在流動,維持平穩的拍子,若是聲音再大一些或許還可以讓酒席上的女人們跟隨這躍動而奏起音樂也說不一定。
夜裡我收到了不知是誰送來的木盒,上面貼了些金箔,還有精妙手法雕製的花樣。這箱子我絕對在哪裡見過──在曾經來往頻繁密切的女人那裏,我的確看過這箱子。
女人將箱子保護的極好,裡頭擺放許多只屬於女人的寶物。
我對這種東西並不在意,也不曾擺在心上。和女人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面,最後一次見面的場景我已經無法回想,只記得那女人的手指三指貼服地面,從陰影處看到淚珠的痕跡。
這女人不知道是囑託誰帶來給我這只箱子,我並不在意。話說回來,當初會和這女人在一起,只是純粹要和那個男人一較長短罷了。那男人令有了新歡,便將這女人給斷了緣份,或許因為如此,這女人最後選擇了我。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對我而言也不算贏了這個男人,只是乘著些許運氣罷了。
真是令人憎恨。
這男人選了個令人憎恨的男性。那麼就暫且稱呼那男性為青年吧。
我是多麼想將這名青年搶回手上,不管誰也不知道,這是我心中藏有的秘密,尤其在那男人面前,我絕對不願將此事暴露。若是被那狹長雙眼,以及冷淡聲調嘲諷的話,我大概會一輩子被踩在腳底,悔恨到即使到了忘川也無法忘懷的程度。
被男人拋棄的女人,對我而言也不具有價值。說到底,雖有幾夜歡愛,但那也不過是努力裝出來的戲局罷了。我的心臟並沒有這女人可以容身的地方,而直至此刻,我才知道原來那空洞的感覺為何。
雖然老愛找那青年麻煩,但那並非排遣無聊寂寞,或只是為了搶奪青年那份輕鬆職業可以解釋而過。
身體內部像猛火燒過那般,從胃底興起乾渴,我想大喊。覆蓋在血肉上的肌膚,不論何處都在叫著想觸碰對方身體。
然而觸碰之後,卻毫無解渴之兆。
這青年絕不可能屬於我,這點我也心知肚明。
我看著眼前的箱子,想起那女人,不禁興起了憐憫之心。直至此刻,我才清楚了解,原來自己和這女人的起點與終點完全相同。
雖然這件事我不應該說出,但,這確確實實是無法回報的戀慕之心。
真是令人厭惡啊。
只要這樣一想,我又突然對那女人所產生的同情,一下子又給消失殆盡。我ㄧ把打開了那箱子,上頭並沒有落鎖,我輕易的將它打開,從中露出的是被錦布所包裹的物品。
這塊布來源難得,就連我也只見過幾次,仔細回想,或許僅有在工作場合內,見到那些貴族所穿戴的衣物吧。
這女人擁有這塊布料,還真令人驚訝。
但更令人驚訝的是,箱內血氣。
我早聞慣了這氣味,如同鐵器生鏽,又帶著野臊。從小到大的訓練,早將我的嗅覺鍛鍊成十分敏銳,雖然這血氣極少,還刻意用了薰香調料,然而即使如此,我還是嚐到了一些。
這女人到底做了什麼。
我ㄧ把拉開錦布。
這才發現那紅色錦布,並非全用染料所製,內裡摻雜帶血的艷色。光看血液的顏色,我也可以分辨這裡頭的物品才剛摘取不久。
若故事就此打住,或許會讓人心裡難受,但我見那坐在角落的少年一臉慘色,這也忍不住興起了同情。但故事既然起了頭,我也不願就這樣草草結束,雖然說起來慚愧,但這其中或許還有些許惡作劇心態。
總讓人焦躁的少年,不,或許更令人焦躁的是坐在少年旁邊的那個男人吧。感覺手心發癢,我撚去了一芯燈火。
在少年緊張的表情之下,我又繼續開口。
包裹在錦布裡頭的是尾指。
尾指。
早已失去血色,因此顯得發紫僵直,卻仍然可以知道,那是屬於女人的小指。這小指是女人的寶物,這下我終於了悟,正因為如此,女人才用上好的錦布包裹放入盒中。
這箱子到底是由誰送來,究竟有沒有放錯了地方。現在我也無從可查證,只能將這尾指又收了回去。
在燈火照映下,這尾指比我過往所見的屍體還要更嚇人。雖然曾聽過一些無聊的淫辭艷話,卻從沒想過這事會發生自己身旁。
血氣。
這香氣刺激著味蕾,我忍不住吞嚥了口水。對於女人送來的木箱,我至今還未理出頭緒,即使想找尋是否留有隻字片語,也不曾得償所願。
是要送往男人那裡,卻因緣巧合而來到我的手上,這我不太清楚,但也有可能。若果真如此,我對這女人反而不知道該嘲諷或愛憐才好。
我一把抓起了木箱,心底想著必須讓那個男人也看到這才行。
說是為了什麼?我心中不太清楚,只想著,不管是那青年或是男人,只要有個人可以看到的話,或許我便可從這樣的狀態解脫才是。
連遊女們都有堅貞不二的愛情啊,這反倒加深了我的信念。
但一想起了青年最近身體狀況欠佳,我也忍不住猶豫了起來。正因為如此,才拖拖拉拉了幾日。
接下來這裡便是友人所傳來的消息。
這個人在這夢境裡頭根本算不上什麼主要角色,甚至連跑龍套的也稱不上。友人並不知道我心中埋藏已久的秘密,更不知道有關於那尾指的事。
這局外人只是擅自用著他的想像,來將我對男人以及青年的心情做了粗淺解釋,卻沒有一個切進了要點。這並非此次應該著墨的重點,這局外人的出現只是加速動作罷了。
局外人拉下面罩,露出鬼祟的笑容,或許還以為我聽了這消息會感到興奮,正因為如此推測,反而無法控制音量,在這間狹小的屋子裡,局外人大喊著有關於青年去世的消息。
我絕沒想到有這結局。再怎麼說,我也很難將那充滿活力的青年與死亡畫上等號,不,以常理來推斷,不管怎麼想都是我和那個男人會早一步離開也說不定。
有關青年的死,死因並不重要,所以我也無法記的清楚,只知道這件事發生了而已。
那麼,故事就是從這裡開始。雖然是故事,卻也不如你所想像中的完整,充其量只是我目睹了一個畫面罷了。正因為目睹這畫面,才讓我這幾日輾轉難安,甚至閉上眼也無法入睡的程度。
我又捻熄了燭火,現在只剩一只白蠟燭的火光照在這房間裡頭。坐在對面的男人,依舊用著不慍不火的口吻說著,照一般傳統通常是講完一個故事才吹滅一盞燭光。我倒是理直氣壯的回答,這每一段都是個故事,不然又要怎樣才算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呢。
不過說穿了,也不就是不想看到少年和男人並肩而坐的場景罷了。若再這樣看下去,或許我會開始磨起牙齒,露出那尖銳的犬齒也說不一定。
好,那麼就閒話休提,只說這些也沒辦法改變什麼,只會讓自己徒增煩躁罷了。
我拿起那木箱,心裡有個主意,就像我那天所想的,我定要拿這手指給青年或男人看一看。正因為如此,我將木箱揣在懷中,在那之前,我又細細端詳了那手指一眼,放了幾日那手指早成了乾癟的狀態,如此可怕的東西,竟然是戀慕之情的証明,想來就不禁覺得好笑。
如果是鬼的話,或許還能放進嘴裡嚼出滋味來吧。可惜的是,對人類來說,這東西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價值啊。我這樣想著,又將木箱揣的更緊。
青年的屍體暫且安排在工作處的房裡,那房裡全是香氣,尚未有屍臭味傳出,或許是因為被保護良好的關係吧。遺體早清洗處理過,雖然如此,卻仍然無法隱藏那皮膚早已失去血色的事實。
在我之前已經有幾個孩子前去探望,甚至還在那身體的上頭留下了淚水,我走進去看到之後,便忍不住用手指擦拭。這並非潔癖或神經質,只是單純覺得水氣會影響屍體的保存狀態罷了。
只是看了這麼一眼。
蒼色臉孔、眼瞼緊緊閉著,這是僵直的身體,即使努力想利用自身溫度溫暖那已泛冷的部位,也不會因此有任何動搖。
我將臉稍稍靠近了青年,還想探測是否存有鼻息,然而這動作卻絲毫沒有幫助,一再確定,那是毫無起伏的屍體。
忽地,有位老者走進房間,只說夜深,準備了房間要讓我歇息。我也不好推辭,一聲應下,出乎意料的被引到隔壁的房間。那並不是什麼好方位,若一般人肯定不會應允。
我倒無所謂,只覺得心裡悵然。
直至現在我還是相當後悔當時的決定。
那天夜裡我比平時更難入睡,也比平時更敏銳,大概是累了幾天的緣故吧。
我聽見了腳步聲。
要是平時,我大概不會這樣的敏銳,但正如我方才所說,大概是累了幾天的緣故,所以才讓感官更加敏銳,正因為如此,我才感受到了那男人的氣息。說來也慚愧,為什麼我可以清楚知道是那男人的氣息呢?
那是因為懼怕的緣故。
這男人雖然在他人面前都掛著笑容,然而在無法察覺的時候,卻總是不自覺流露出如同鬼一般的神情。
並非陰險狡詐,而是從骨子裡頭出的涼意。不管這男人再怎麼想抑止住那黑色的氣息,或者努力想隱藏起那濃厚的血氣,我卻可以清楚知道。
只是單單感覺到那男人的殺氣,我就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那男人並沒有拿著燈火,只是悄悄地潛入屋內。我屏住氣息,等到回過神來已站在廊上。那男人或許早就察覺到我的存在,然而令人厭惡的是,這男人並沒有什麼表示。
我對他而言並不具有威脅。
那男人看著青年,一臉冷淡,雖然如此,卻讓人有種不得不如此的感受。我忍不住吞了吞唾沫,便見那男人從懷中抽出了刀柄。
短刀。
鋒利刀刃抵在青年腕上。
男人的手輕輕搭著青年,我只能嘲諷那是徒勞。青年不會因此而清醒,更不會有所回應。
接下來的部分才是最讓人驚訝之處。從黑暗中傳出了些微聲響。
那是血肉被切割的聲音。
因死後僵直而難以動作,雖然如此,先皮、再肉,結尾則是發出喀喀碌碌的骨心。
青年那雙充滿傷疤的手,只留下了一圈紅色的傷疤,已成了那男人的所有物。
我並沒有看清楚是否有血流出,或者其他細節,只知道這男人把那手給揣進懷裡,他回過頭,僅只是看了我一眼。
那雙眼,是有著欲望的眼睛。
我從不曾看過那樣的眼睛,而最後一次看到相同的神色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連心臟都要因為這眼神而停止跳動,我幾乎感到窒息。
那男人的唇角,緩緩上揚。
我不願再看下。
那女人的手指,我想男人應該也不會再感興趣才是。說來好笑,我將這故事說到這裡,又覺得自己的確是個局外人。
時間是丑時三刻,夜中無月。
最後一盞燭光,我順手捻下。坐在我對面的男人正擺出了百般無聊的表情,我的確在心底有那麼一點憤怒,見了他的眼睛,我又默不作聲。
也就僅只如此了。
-欲目-
後記:
新的一年就以落亂開頭吧。
真希望今年會是個落亂年。翻翻存稿量,現在可貼積存的稿數為零,真讓人唏噓。
說回這篇文章,不知道看起來感覺如何,總而言之從第三者的口中,於現代說出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事,感覺上好像個鬼故事,實際上又不是。
好像有點病啊。
但在旁人看起來有點病的狀態中,感覺也別有風情。
因執著而單純,因單純而更惹人愛憐。
以上。
我在這個人的心中潛伏已久。雖然如此,我卻不是另一個生物,不管外表、思考、記憶都和這個人相同,所以與其說我在這個人心中潛伏已久,不如說這個人和我本為一體,誰也離不開誰。
這個人的心裡住了一隻鬼。
雖然這樣說十分好笑,但我正是這句話裡的『鬼』。不管怎樣,這可不是什麼捏造故事中的奇怪角色,我清楚知道這個人,就如同這個人清楚知道我的存在一般。
生活在這身體裡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幾乎漫長到我都忘了到底有何原由,不過,我和這個人都懶的注意這種小事,兩個人在同一體內待著也別有風情。
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是最美好的事。
再說了,我並不討厭這個身體。這個叫做山田利吉的身體待起來令人感到十分舒適,最初的我並不是這樣想的,然而現在這副身軀的確已經成為了良好器皿。只是頂著這張假面,便會得到一帆風順的人生。
這個男人被周圍所有的人愛著,然而自己卻十分吝嗇給予。在這顆心臟的周圍建築了一道十分高聳的圍牆,摻雜在這堅固城牆的原料多的讓人數不清,並且飄散著香氣。
屬於我的餌食。
這麼說起來或許會有人覺得好笑,既然我就是山田利吉,那麼我吃的這些東西不就是自己嗎?
雖然難以想像,但這塊土地上的確有人靠著吃食自己的血肉而活下去。正因為如此,只是拿自己的內心來當作食品,實在不是件特別稀奇的事。
閒話休提。
山田利吉的生活十分忙碌,如果真要回答原因的話,那麼我和山田利吉都如此確認──絕對是工作狂的緣故。
雖然口頭上老是否定這個想法,但心底卻非常清楚,除了這個理由之外還真是找不到什麼別的原因。
這個男人當然也不是從小就喜歡活在這樣高度緊張的環境之下,但這點我也無法太過肯定,在某個日子來到以前,我一直沉睡著,那生活並無需我派上用場,所以我也沒有太大印象。
只有『此時』『此刻』是可以被徹底確定。
我是因為這個男人成為忍者之後,才默默的從靈魂的某個剝落部份而誕生。剛開始我也只是小小的孩子,並不懂太多世事,所有的知識來源全都來自這個人,但這個人卻沒有給我足夠的食物。
餓啊、餓啊。
即使這樣哀號著,那個男人也只給予冷淡的目光,宛若譴責。
不過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活下去,再這個一半屬於我的身體裡努力的活著。說出來或許讓人笑話,身為一個『鬼』卻得要『努力』的找尋『食物』才能活下去。
真是連我都不忍回憶的一段往事。
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食物的來源突然變的十分充足,因為太過充裕和美味,剛開始還讓我忍不住流下眼淚。不過到了現在,這些東西似乎又沒有了吸引力,只讓我覺得無聊。
只是為了活著而吃,那樣還真是太過無趣。不過也拜此之賜,這個男人開始知道了我的存在,如果是其他人的話恐怕會緊張不已,然而這個男人卻只是沉默以對。
只要不妨礙這個男人的平時生活,只要不被這個男人週遭的人所發現,我不管是否真的存在於這世界或這個人的心中,他一點也不在意。
這個男人的工作總是讓人亢奮,我喜歡長達幾夜不睡的感覺,撐過了某種疲累之後,只感覺到全身上下氣力源源不絕。耳邊傳來的火繩槍響聲、火藥臭氣、鐵銹味、夜深人靜中的啜泣聲,令人感到興奮。
相較我那難以制止的感情,這個男人依舊是維持往常淡漠。
真是個無聊的男人啊。我這樣想著。
這份工作明明就是男人自己選擇,若是不夠投入的話不就無趣了嗎。從那已經不在躍動的心臟中,我吸取著剝落而顯露的傷口,控制著這個人的身體。
第一個被我所殺的人,現在早已不知道屍骨淪落到何方,然而那血液噴灑的感觸,以及死前的表情,絕對是讓我永生難忘。
不再靈活的手指拚命的想抓住人世,黑眼瞳已經沒有光彩,只剩昏暗白濁。血液是腥臭,鼻腔卻習慣,在眼角的紅色轉落地面被雜草吸盡,那是一片開滿紅花的大地。
這個男人只是不斷重複相同的事,早就沒了特殊感觸。
話說回來,比起像個人,他倒更像鬼。
而比起當個鬼,我更想當這個人。
這個人的身體大有用處,作為人類可以享受的東西實在太多。不管是女人、或工作,還有那些好吃的食物,都讓人難以忘懷。
一但開始了這個念頭,就再也停不下來。
我想當個人。
既然這個男人對於這世間並沒有特別掛懷,那麼就算由我來取代他,也應該無所謂才是。
『利吉SAN?怎麼了?一臉疲勞的樣子呢。』
『……你以為是誰造成的啊。』
雖然是生氣的語調,這個男人卻不是真心,從血液裡感受到焦躁的成分,這是很好的食物。但,若這情緒是由眼前的青年所引發而出的話,那味道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怒氣、厭惡、焦躁──這些負面情緒,在青年的引發之下,只讓人感到黏膩,卡在喉頭裡不上不下,在胃底則是會讓人陣陣抽痛。顫抖、坐立難安,反覆刺激黏膜,不斷乾嘔。
難吃的食物,一但這樣想,每每看到這青年就會忍不住焦躁起來。
『說到底,如果不是利吉SAN這樣慌慌張張的話──』
『現在是這張嘴在說話嗎!是這張嘴嗎!』
那個人一把捏住了青年的臉頰,我清楚記得這個手感,雖然這樣說有些丟臉,但這個身體、這靈魂、這份記憶,應該永遠都無法忘卻這手心的感觸才是。
同為男性的肌膚,被日曬過後又因為缺乏水分而顯得粗糙,即使如此,那微鼓的雙頰捏在指上卻帶著軟嫩,讓人聯想到嬰孩。這個男人並不討厭這感覺,然而每當青年微笑時,男人便會開始覺得恐懼。
至今為止的人生裡頭,男人從未遇過這類型的人。
因為太過有趣,所以我也開始忍耐起討厭對方的感受。忍耐著飢腸轆轆、忍耐著來自對方的一切。
這麼說來,我倒也不是那麼討厭這名叫做小松田秀作的青年了。
『太過分了!我什麼都沒做呢!』
說什麼也沒作,倒也真什麼也沒作。只是單純在鎮上相遇,然後因為那笨手笨腳的性格,而差點讓這個男人陷入危機之中。這麼說來,也都是因為這個男人太過沉不住氣,才會導致這個下場。
『你真的是出乎意外的煩人呢──』
這張嘴裡吐出的話語,是不可以說出的話。
明明這個男人總是有著差勁的態度對待青年,但我心底清楚知道,在某個地方還是受到對方所牽引,正因為如此,才會好幾個夜晚輾轉難眠。
連有趣的工作也極少參與。
這個男人不斷地思考、不斷地沉睡,比起以前還要難以隱藏心事。從不斷剝落的城牆中,緩緩流出的情感,那是非常難吃的東西,但吃慣了之後,也像失去味覺似的津津有味。
對於必須重複不斷動作的行為我也感到厭倦。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我已經記不起來了。
這把跟在男人身邊的劍,直直地插入嬰兒的心臟。一刀,並沒有太過痛苦,嬰兒已經停止哭泣,這個世界再度陷入寂靜。
比起鬼,我更想當人。但是,這樣不斷重複的行為,只是讓我更確定,比起人,我更像是鬼。
那個男人只是沉默著,一如往常用著冷漠的眼睛看著我。
我的心中住了一隻鬼。
既安靜且冷靜。
比起兇殘的辭彙,冷血更來的體切。
從剝落的傷口中,感受到了對這身體的憎恨、感受到對情感的憤怒,我從未嚐過這滋味。那依舊難吃,而我已經忘了何時開始我曾經吃過美味的食物。
從山田利吉的身體吃進的食物是美味。但我卻依然飢渴、飢渴──
從山田利吉的身體去享受的女人是美味。但我卻依然飢渴、飢渴──
從山田利吉的身體享受到對暴力的刺激是美味。但我卻依然飢渴、飢渴──
除此之外剩下的食物都是難吃、黏膩、令人苦痛的結合體。
躺臥在地面上的嬰兒,不斷流著血,直至大地吸乾了一切。而母親的屍體早已在一旁生蛆,我努力想躲藏起來,在這髒污的角落,找了塊棲身之地。
這是一次行動失算。
我第一次殺嬰孩,這個身體卻很習慣似的。
定眼一看才發現,這雙手早就污穢不堪。
我願發狂。
如果發狂了,或許就不會再感受到這個人的痛苦才是。這個男人不想承受的,都只想丟給我,然後就像剛才那樣獨自待在角落。
他希望我發狂。
開什麼玩笑……
開什麼玩笑。
開什麼玩笑!
「啊,利吉SAN?突然這樣出現,還真是嚇了我一跳呢。」笨拙的青年打了房門。
我是何時來到這裡,又是怎樣來的,我並沒有印象。
身體搖晃。
失血過多的暈眩。
但那沒有鍛鍊的瘦小身體,緊緊接著我。那手指輕輕壓在我的面頰,這是我的身體第一次感受到溫暖。隱藏在皮膚底下的脈搏躍動,因為血液流動而暖熱的身體,被青年緊緊擁抱。
這個男人從未把這樣的溫暖分過給我。
一想到這個人總是這樣獨佔著這感受,我便忍不住感到憤怒。一直以來,我所能接觸的世界,原本以為覺得幸福的、快樂的、寫意的,事實上卻什麼也不是。
原本如花蜜般甘甜的『憤怒』,現在卻讓人感到乾澀無味,口如嚼蠟。
心跳加速,幾乎要讓身體無法承受。我的誕生也是從這樣急促呼吸中產生,從神經末端感到顫慄,因而疼痛。
這無法習慣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咬緊牙齒。
青年的手指輕輕撫慰著我。
這個男人死命想甩開青年的手。
不管想了多少次,我都努力的制止下來。那是雙溫暖的手,我從未有如此感受,一直以來都只能觸碰到冰冷的我,第一次感到熱度。
這雙骯髒的手、骯髒的身體。
在不久以前還曾經殺過嬰孩。
青年只是靜靜的抱著我跪下。
從心臟剝落之處,汨汨流出的是那依舊難吃的餌食,但我無法克制自己的胃腸,只是不斷吃食著。
飢渴、飢渴。
「想睡了嗎?利吉SAN?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呢……」
青年拉住了我那骯髒的手。
餓啊、餓啊。我如此哀號著。
這個男人只是沉默著壓著我的頸項。
「──晚安。」
-鬼の話-
注意:
1 原發想是從鉢雷文《遊郭夜話》而來的,本來的標題取為《遊郭別話》
2 基本上這是一篇未完的文章.....但我也不會寫後續了,所以請當短篇來看
3 交代遊郭夜話第一回中被帶去遊郭的小松田。
詳細創作日期已經忘記了.....
目前最早可以回逤到20100819
1 原發想是從鉢雷文《遊郭夜話》而來的,本來的標題取為《遊郭別話》
2 基本上這是一篇未完的文章.....但我也不會寫後續了,所以請當短篇來看
3 交代遊郭夜話第一回中被帶去遊郭的小松田。
詳細創作日期已經忘記了.....
目前最早可以回逤到20100819
窗外篝火熊熊燒燃,相較之下室內則是充斥著迷濛的氣息。蠟燭及火油的光線透過紅色和紙所糊的罩籠發出暖色光,搭配著女人們彈奏樂器的吟唱聲,若是一般人肯定會被如此醉心的景象給吸引,而無法逃脫出這個地方吧。
惹人憐愛地說話語調,雖然比上不京都腔那般的令人難耐,卻也別有一般風味。
我喝下了他人的勸酒,雖然是喝下,卻也只是做樣子罷了。若是真的喝下了話,就得要考慮是不是會因此不勝酒力,而無法達成自己的任務了。口頭上雖然說著是任務,卻也不是普通要與他人交流作生意的任務,而是身為忍者接下來自上位者的請託的任務。
正因為如此,才更要小心。
三味線的表演已經暫時告一段落,二十疊左右的空間之中,充斥著男人們的讚嘆聲以及勸酒之聲。然而最上坐的那個人物卻遲遲未來,或許是久等了緣故,許多人都開始面露不耐之色,然而我只是靜靜的坐著低頭吃著酒菜。
大家都在等著蟬雨太夫的到來。
為了這個,那些靠近上坐的男人們大方散發著錢財,好來展示誰財力雄厚、而誰又較上品。我只是坐在最下坐,依然故我的吃著東西。
有時候,要和太夫一度春宵並不是只要靠著這些就可以了。蟬雨太夫有著獨特的審查風格,若是不合她的意基本上還是無法當上入幕之賓的。多虧了從小就嚴厲教導我的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藉由所學到的那些,我已經多次受到蟬雨太夫的喜愛。
大概是拜那張英竣又年輕的臉孔之賜吧,這樣的冷嘲熱諷倒是沒少聽過。即使如此,我仍不覺得有什麼特別難過的地方,若是能靠著這張臉就能夠輕而易舉地獲得情報,那真是再好不過。
「高野啊,不要悶不吭聲的坐在那裏喝酒啊。」百服屋的老闆如此吆喝。
「那小子啊,是要裝出這模樣好奪得蟬雨太夫的歡心啊。」很快的又有另一個男人回嘴。
「年輕的小夥子啊,誰都喜歡啊。」
「那倒也是。」
那些毫不知道內情的人們叫著我的假名,而我只好應付性的笑了幾聲。
話說回來,今天的蟬雨太夫也來的太遲了一點。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拉門便被刷的一聲給拉開。像是在期待蟬雨太夫來到一般,原本吵雜的音量降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膠著在那扇門後。然後,從門後走出的是四位少年,說是少年一點也不為過,單就外見而言也只能搆上十六歲左右而已。
「唉呀唉呀,那麼年輕的小夥子啊。」
「還是些毛還沒長齊的小夥子呢。」
「高野啊,你要被比下去啦。哈哈哈。」
接著又是一陣喧鬧,這四位少年對他們一點威脅也沒有,自然也不需理會。而聽到這些話的少年們,就像是毫無痛癢般逕自找位置坐下。雖是少年態度卻毫不扭捏,像是習慣似的拿起酒杯然後就喝了起來。
我看過那幾張臉。
這個時間,忍術學園應該是休息狀態才是,竟然能看到那裏的學生在這裡出沒,我也稍稍吃驚了一下。
六年級學生潮江、食滿、還有伊作一字排開,坐在那三人中間的是身為事務員的小松田。露出一臉苦惱的表情,用那總是傻笑不停的臉遲疑的看著酒杯。
淺蔥色與菖蒲花色樣式的服裝,雖然用的是上品的布料,卻絲毫沒有華奢感。以事務員的月給來看,這套衣服必定是小松田老家所送。
在這種地方遇到他們,運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差勁啊。
就像是發現了我的視線一般,食滿的眼神對了過來,年少卻世故的臉上浮現了笑容,即使沒有說出口,其他兩個也察覺了異樣,分別以著不同的角度對我投射出好奇的眼神。
我別開了雙眼。
「啊!利──」突然小松田的聲音高亢起來,然後馬上被快速蓋上。
這個笨蛋。
就算是沒有把話說完,我也大概可以推測出那傢伙是要說出我的名字。完全不懂得察言觀色的傢伙,在這種情況下要是把我的名字給暴露了,很有可能會讓我的任務失敗,甚至難逃一死。
如果是因為這個簡單的原因而死去的話,我是怎樣都不能接受。
伊作在小松田的耳旁細語,或許是要解釋這個狀況吧。
不管是認為我是在工作收取情報,或是認為我只是想要找女人尋歡作樂,不管是哪個理由都沒有關係,如果可以的話,快把那個樂天派的傢伙帶走吧。原本高漲的情緒,因為他的關係只剩下焦躁而已。
如果不能以著平常的樣貌面對的話,今天晚上肯定會失敗的吧。
「高野啊,今天可能危險啦,有這麼一群年輕小子呢。」
然後,所有人將焦點聚集在我上頭。
「高野君啊,才來了幾次,次次都成為入幕之賓呢。」就像是要誇耀什麼般的,那個男人以著忌妒的語氣對著他們四人說著。
「是這樣啊。」伊作回答。
那種東西啊,怎麼樣都好啊。
舞台上的表演再度結束,就像是不斷的要吹捧著主秀一般,這些小菜表演一道接著一道的端上,若是這樣一直等下去也不是辦法,雖然很可惜,也只好兩天後再來了。
然後,上位後方的紙拉門,突然被拉了開來。身著桔梗色的小女孩,垂著眼眸推開了拉門,在那之後的是有如藤花般美麗的蟬雨太夫出場。
如同黑夜般漆黑的髮色,搭配上了薄化妝,即使是閱人無數,也能夠擺出一副嬌憐的模樣,不管再見到幾次,都會令人深刻體會到女性的美。
雖然如此,我對女性卻毫不感興趣。
這些形容,也只是從曾經一起來過的同伴那裡聽到的。
在我所見,蟬雨太夫只是個才色兼備卻毫無生活技能的女人罷了。雖然渴望著為人疼愛,卻又被規定所制限,宛如高嶺之花的模樣。
蟬雨太夫先是輕輕彎身,接著則是以指尖巧妙的將落下的髮絲挽至身後。
「讓各位久等了。」櫻花色的嘴唇,像是吐露著香氣般。
一開始吵雜的男人們全都安靜了下來,原本那低俗的容貌像是水霧一般消去,只剩下故作正經的模樣。原本的嘲諷全都停了下來,還有那些流俗的比價也都噤聲,三味線的聲音清冷響起,卻無人跟著吟唱。
蟬雨太夫走了下來,步調緩慢,在經過我身邊時輕輕的打了招呼。這麼說來,前一陣子我曾經請託那兩名小女孩,希望她們能將我的戀文送至蟬雨太夫的手中,正這麼想的時候,蟬雨太夫比了個手勢,礙於衣袖厚重的關係,也只能算是些微抬起的程度而已。
走在後方的小女孩其中之一,低著頭從懷中拿出了信紙,接著放到了我的眼前。再怎麼說也不必在眾目睽睽之下交給我啊,若是這樣的話,豈不是又要被那些人給說那些莫名其妙的閒話嗎?
對於一點感覺也沒有的對象,若是變成了傳聞流言,也頗讓人困擾啊。
然後,蟬雨太夫走向了小松田等人。
「啊……!」小松田不自覺的叫了出聲,周遭的人都因為他的反應而忍不住竊笑了起來。
被那樣的女人所凝望,這還是第一次嗎?看到這種宛如孩童般的反應,我不禁暗自作出了推測。
蟬雨太夫卻不為所動。
「大人們是第一次來吧。」她一面這麼說著,一面拿起小女孩所捧著的酒壺,替小松田等人各斟了一杯酒。「今天請好好享受。」
按照以往慣例,蟬雨太夫先是與在座的所有人打過照面,這才走回原位。放在懷中的香囊所散發出的香氣,充斥於空氣之中。
「今天的表演,不知道大家看的還開心嗎?」
「這次也拜見了美麗的舞蹈啊。」
「三味線的聲音真不錯啊。」
此起彼落的,皆是稱讚的話語。
真是愚蠢啊,若她是只講那些膚淺的話,就會因此心動不已的女性,是絕對不會坐上太夫的位置啊。經過多年辛苦才有這個地位的太夫們,不管是在藝術或是文學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詣,只是這樣膚淺的感想,是絕對無法打動她的。
然而,不管說了再多,蟬雨太夫的眼神始終注視著小松田。就像被那嬌媚的眼神給吸引一般,小松田也對望了回去。
六年級生則是像在看好戲一般的露出笑容。
真讓人氣憤。
這個女人,果然是只要年輕的就好了嗎?
只要年輕,就算對方是個笨蛋、做事又笨手笨腳、總是無法察覺他人心情的遲鈍者……也可以和他在一起嗎?
真令人不愉快。
「雖然……不知道表演的怎麼樣──」小松田開口,露出羞赧的表情,即使如此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但是,大家都很用心呢。」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要是平常的時候,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就這樣脫口而出。忍耐……這是任務,要聽到這些愚蠢不行的話語,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或許是因為不習慣大家注視在自己身上,在燈火的映照之下,小松田的兩頰紅潤了起來。蟬雨太夫垂著眼眸,又抬起了手,以指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藤花的樣式,還有隨身攜帶的香囊……那些都是京都所運來的吧。雖然不是京都送來的就是上品,但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發現手中十分精巧。藤花香味濃郁但只要取用適當的話,就會讓人很舒服呢。」
蟬雨太夫那粉色的嘴唇再度綻放出微笑。
擔負起禿的責任的女孩,拿起了小桌走至正中央。放置在小桌上的是各種樣式的扇子,骨架不一樣式不一,唯一的共通點或許只是在被那些禿擺放整齊這點上吧。
投扇興?
但只有扇子的話是沒有辦法進行的吧。
蟬雨太夫站起身,動作優雅的從懷中取出折扇。就像是要推翻我的想法一般,跟著樂器聲舞蹈了起來。被薰香焚過的紙扇,經由手腕稍稍揮擺就傳來陣陣暗香。
下意識的閉起呼吸,會這樣做的我還真是忍者工作中毒到無可救藥。
「好悲傷……」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是小松田的嘴形如此說著。
然後,女孩們拿起了小桌,開始繞著所有酒席。低頭,期望對方拿取紙扇。
那些只知道追求錢財的人,對於挑選這種東西一點概念也沒有吧。即使如此,他們依舊是日日來訪,對於女人的慾望,已經完全凌駕於自身是否會成為被嘲笑的對象了吧。
我挑選了帶有薄櫻色的花樣。檀木製的扇柄上頭還刻上了繁複的唐詩。
要用這把扇子,當作投扇興的道具實在是太浪費了一點。
我抬頭一看。
小松田扭扭捏捏的抓著衣袖,伊作等人則像在鼓舞般的騷動。就像是注意到我的視線般,小松田低下頭微笑,並且在看到我手上的扇子之後,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麼說來,他老家的確是在京都的扇子店吧。
就像儀式一般,小松田也選了一把。
然後,站起身。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真不想要看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畫面。
小松田伸手一拉,澄黃色的頭巾便被拉下。茶色的頭髮因為這個動作而滑落,遮掩住頸項。然後,他慢慢的接近了那個女人,就像是不知道在哪裡約好一樣,跟上了女人的舞蹈。
這傢伙,明明就是個走在平地都可以莫名其妙跌倒的人啊。
即使是穿輕便的衣服,也可以亂七八糟的踩到衣襬而滑倒。
如果不去看顧的話,絕對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這樣的人……
竟然可以,有那麼華奢的舞姿。
兩扇交疊,腕上輕轉、上騰。有如蝴蝶飛舞之姿。
毫無顏色可言的臉龐,在燈火透過扇紙之下,有著彼岸花的色彩。他眼眸一低,女人的眼神便一掠。
然後跟隨著細碎的腳步,來到了我的眼前。
微笑。
★
「真可惜啊,高野君。」
「讓新來的小子搶走了鋒頭呢。」
「大概是京都來的有錢人家吧,唉……操著一口京都腔的男人,在這裡可是非常少見的啊。」
「那也是沒辦法的啊,高野君。」
「已經被帶進去了呢。」
「看樣子,應該是會被蟬雨太夫好好調教一番吧。」
雖然說這惋惜的話,但是光看那無法隱藏助任何心思的臉孔,就可以知道他們單純的想要措措我的銳氣罷了。不過在那之前,先去考慮一下自己從來沒有被選上過的原因,不是更好嗎。
就算不看鏡子,我也可以清楚感覺到自己正在用力的皺著眉頭,露出一臉不耐煩的模樣吧。
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或許是無法接受,小松田那傢伙竟然會被選中。我走到了還在席上發呆的六年級生身旁,腦袋中指責的話語跑了千百遍之後,最後竟然只說的出口:「你們在這裡幹嘛?」
「那麼……高野先生又在做什麼呢?」伊作問。
「為了談生意上的事……」
「哦……」
「還會有別的嗎。」
「那真不好意思。」伊作低下頭,「讓我們拔得頭籌了。」
「……」
真是令人火大啊。
這個任務可是非常重要的啊。如果弄得不好,可能會有許多人捲入戰禍之中。不……這也不能怪他們,雖然想要說服自己『不知者無罪』的道理,然而只要想到小松田那微笑的臉,就會忍不住怒從中來。
「這種時候帶著他來這裡,你們到底在想什麼。」嘆了口氣,對於我的疑問,六年級生只是用著惡作劇般的表情對著我笑。
看樣子是得不到答案了。
「利吉先生……」潮江叫住了我。
還要跟我說什麼呢?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就想要去痛罵那傢伙一頓,因為他的關係而讓我無法達成任務,再怎麼說,我的行程也是很滿的啊。而且,那個傢伙怎麼知道抱女人呢?還是趁早放棄吧。
「什麼?」
「要不要去看看呢。」
「……還真是奇怪的惡劇味啊。」
「啥?欸?──啊!誤會了!誤會了!我們只是單純要去看小松田先生的狀況而已啦!」伊作一把將潮江擋在身後,驚慌擺著手,「本來就是想要帶他來看看而已,說好不會讓他作什麼其他的事啦,就這樣被帶進去了……讓人有點擔心啊……」
既然是這樣,一開始就不應該帶他過來。
身為忍蛋,再怎麼說也要有這些基本認知吧,不過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了。雖然是這樣想著──
但是,為什麼我現在會這樣偷偷的躲在蟬雨太夫的房間屋頂上呢?
無法擺脫的焦躁感,即使把心臟挖出,應該也無法停止這令人討厭的雜亂噪音吧。隔壁房間已經開始傳來了喘息的聲音,就像是夜晚貓咪哭泣一般,愉悅卻有點哀傷。
我想起來,那一天,蟬雨太夫也是用著這樣的聲音,在這間房裡用著可憐兮兮的模樣看著我。
為什麼我就不能對女人提起興趣呢?那個時候我不禁問著自己。當然……只是做愛的話,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但是心靈有沒有獲得滿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肯定是工作太累了,而讓自己沒有辦法對女人提起興致吧,我這樣的安慰著自己。
不過,這個時候,最重要的不是回想這想東西才對。
突然,房門被打開了。
總是掛著平穩笑容的小松田走了進來。
「請大人稍等一會兒,蟬雨太夫更衣後便會過來。」小女孩畢恭畢敬的說著,接著將拉門關上退了出去。
然後室內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唉……怎麼辦……大家該不會就這樣把我丟在這裡吧……」
說是看熱鬧不是更好嗎?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子毫不深思的人呢?自出生到現在,第一次認識這種人的我,感到焦躁不已、痛苦不已,腦袋混亂的無法自己。
這種感覺很討厭。
然後,為了要擺脫這些,而更努力於工作之上。忍耐著,胸口緊縮的感覺,一想起來的時候,我總想要破口大罵。
會來這裡,也全都是因為拜那傢伙所賜,讓今天得以完成的任務不得以得延後了。
想要嚴厲的斥責他,教訓他。這樣的念頭不斷的在腦袋裡發酵。
「小松田君。」即使是再怎麼掩飾,也無法完全將情緒掩蓋,我看著左右張望找尋聲音來源的小松田,又忍不住煩躁了起來。
「利吉……先生?──啊!真是的,不要從天花板跳下來啊。」
「……不然我還能從哪裡進來。」
煩躁。
笨手笨腳、天然笨蛋、自我步調,這傢伙到底是哪一點好呢?硬要說的話,全身上下都是缺點也不為過啊。
「你啊,還是快點回去吧!」
「欸?」
宛如被純粹培養的動物一般,不知道骯髒。
用著那種不明所以的眼神看著我的小松田,讓我不禁從心中升起了怒火。
那傢伙是個笨蛋,如果不好好說清楚,就會被騙的笨蛋;如果不好好解釋清楚,就會不了解自己處境的笨蛋;如果不好好用手保護的話,就會輕易在這個世界消失的笨蛋。
這樣子乾淨的身體,不管是哪個女人都和你不相稱。
「你連怎麼抱女人都不知道吧。」
「欸?」
「雖然第一次只是見面而已,但是接下來,還是會抱那女人吧。」
「抱?」
「什麼都不會的你,還是盡早放棄吧。」
不──這種事情,不需要學習的。
只是憑藉著自己的本能去行動,如同野獸般的性愛行為,這種事情再簡單不過了,就算是他應該也可以輕易達成。
只要一想到這些,就會非常的不愉快。
「要不是因為你,今天我應該可以完成工作才對……真是的,遇上你絕對沒有好事,那幾個六年級的在外面等你,快點跟我出去。」不耐煩的抓住小松田的手,然後出乎意料的,小松田將手給甩開。
總是微笑的臉,先是眉頭皺了起來,最後露出了生氣的模樣。
「我並沒有要對蟬雨做什麼事情啊!」
第一次被這樣對待的我,也忍不住因此生起氣來。
「不是沒有做,而是不會做吧!」
「那麼利吉先生是非常厲害嗎?經驗非常豐富嗎?只是因為這樣,就可以隨意曲解別人的意思嗎?欺負我有那麼好玩嗎?」
「……」
「我並不是小孩,也不需要利吉先生的保護,利吉先生能做到的事,我也一樣能做到。」
「你能做到的事就是和那個女人上床嗎!快點回去吧!」
「我不要!」
「你說什麼!」
「不要!」
「小松田君!」
「不要!」細細的頸項轉了過去,小松田擺出拒絕的姿態。
擺出那個表情,是徹底的討厭我了嗎?
煩躁、焦慮。頭腦的某個地方像是被槌子狠狠的敲擊著,疼痛不堪。
我再度抓向小松田,硬是拉扯著。
到底是誰的錯啊!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啊!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呢!
「利吉先生不是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嘛!用著高野君的名義,不是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嗎!我什麼也沒做,卻要受到這種待遇,太奇怪了!」
喀。
我一手甩到小松田的臉頰。
「算了,隨便你吧!」
因為你,我什麼假面具都不能使用了。
-獻身者與掠奪者的戀文 完-
「──啊,這樣一來就確實簽名了。利吉SAN,接下來還有工作嗎?」
原本想徹底避開簽名這個事項,卻因為對方不死心的關係,而被迫做了這毫無必要的事。他提腕起筆『山田利吉』四個大字在白紙上綻開痕跡,一面漫不經回答:
「嗯。」
「啊,筆給我就行了喔──下次再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是啊。」
「到時候如果花開了的話,就可以一起吃好吃的點心、一起賞花了。」
對方突如其然的發言讓他愣了一會兒,很快又回過神來:
「現在才夏天,你完全以明年春天為前提啊?」
「唔欸?」
即使他有多麼熱門搶手,也不會一年都沒辦法休息啊。這樣一來豈不是和父親口中所說的『工作狂』一樣了嗎?他可敬謝不敏。
「……算了,沒什麼。」
不,或許這傢伙是無意識的覺得自己會因為負傷而久久歸來也說不一定。
「嗯欸?」
不管怎麼想,都是對方應該要小心保重才對。他看著那雙拿著簽名簿以及筆的雙手,雖然大多數傷痕都是因為對方的粗心大意而留下的,但怎麼看都覺得頻率實在來的太高了一些。
「多保重。」
「咦?」
「小松田君?」
「……利吉SAN也要保重。」
溫暖的手。
只是稍微被觸碰到,便會感到皮膚疼痛,像被貓咪搔刮而過的感觸。
和這個人在一起是一件令人焦燥的事。
總是不斷重複執拗話語、眼角微微下垂、嘴角上揚微笑。笨拙的手指老是打亂一切,讓人忍不住怒火上升。然而從掌心的傷痕和薄薄皮膚透出的熱度卻讓人感到訝異。就像第一次感受到人體的溫暖,在自己的掌心中留下了烙印。
在不經意之間,被對方的體溫所溫暖,並且暗罵自己的不爭氣。
但不能和這個人在一起,同樣也是一件令人焦燥的事情。
有著鼻音尚在變聲的音調、不曾拒絕他人的懷抱、伸出手後便可以注意到綁的顫抖、瘦小身體、含著特殊腔調的話語、白色被褥中裸露而出的腳踝。
真是奇怪的傢伙。雖然這樣說著,卻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睛貪婪地看著眼前。
奇怪。
意識到喜歡這個單字,僅只瞬間。再怎麼不想承認,也絕對無法屏棄在腦中響了無數次的單詞。
從腦中、從體溫、從僅存的溫柔、從口中、從任何可以透出本我的地方。
在掌心觸碰的瞬間,對方的溫柔是春天開出的花。
枝柳垂條,在黑白色交雜的景觀窗上,落下紅色花朵。先是花瓣、再來是花蕊,分離破碎,最後才化為完整。
鋪滿地面的紅花瓣,他用手承接了完整一朵。
那是死物。
然而從天而降的淚珠,持續蓄養它短暫的美麗。
抬頭望去。
破舊窗櫺隙縫中,那雙充滿傷疤卻細長美麗的手指悄悄穿透。摺扇木柄緊握在掌心之中,朝外而搧。白扇面輕輕掉落而下那紅色花瓣。
不斷降落。
只有他手中那朵始終完善。
在他眼前擺了無數個破舊木箱,有些早已穿蝕、有些則是顏色脫落。他從這其中挑選了一個毫無特色,且異常破舊的。緩緩將完整花朵放入其中,並再三觀察。
狹長、陰暗。
紅、黃、褐。
他關起箱子,並放置在腳邊。
這是不可以留戀的東西。即使如此,卻無法狠下心藏在地底。他抬頭仰望,從窗子的狹縫中那手指依舊揮舞。
啪咑。
啪咑。
啪咑。
帶來涼爽的風。
他極力想拿下隱藏住臉龐的黑布,唯一擁有自由的雙眼依舊貪婪。呼吸感到急促,無法再從體內擠出任何一滴的氣體。雙手濕潤,他高舉向天,從指尖滑落指縫的血液被衣服給吸收而盡。
鏽鐵味。
那是令人討厭的氣味,卻不時沾附在身上。他使勁拉下黑布,露出了臉頰,火藥臭氣一下襲滿鼻腔。
他張開雙眼。
「……小松田君?」
忍術學園門口,冬季,已經開始飄下了白雪,凜冽氣息。所有氣味皆被掩蓋,他的皮膚凍的毫無知覺,卻仍舊靠著意志力行動,然而隔著衣物被抓住的手臂卻感到暖熱。
到了這個時候才驚覺自己的體溫已經失去平衡。
凍裂的掌心,從中流出的血液並不屬於他。雖然如此卻確實感受到疼痛,他雙手緊握,直到現在他才想起自己的手上捧著刃器。因為太過寒冷,而無法自由丟下。
他回過頭,意識到自己雙手慘狀突然感到恐慌。呼吸、吐氣,他努力保持著偽裝,從低垂眼角所能看見的只有被拉扯住的手腕,被細繩綁縛住的手腕即使可以輕易掙脫,他卻不敢動作。
血液染紅繩子,無法成載的便被白雪吸收而入。繩子陷入地面,然而盡頭歸處他卻了然於心。
尾指。
那是吸引他的手指,而盡頭的歸處正是那裏。他不由得想起曾經聽過的浮詞艷話,有關娼妓的尾指。
如果可以讓這只指頭成為自己的那就再好也不過了。
他等待著對方脫口的話語。
在那之前他們到底說了什麼,若說沒有印象那是假的。然而他卻一點也不願意想起任何蛛絲馬跡,想吐出的話語是黑色文字鎖鏈,他努力壓抑著,最後皺起眉頭。
慣常煩躁。
「……利吉SAN……」
哽咽著,語氣卻如同往常那樣直率。就像這雙手的溫度。
他抽出手,掌心和對方相貼,一瞬。
只是掙脫而已,他大力抽回手,在最後與對方視線相交。對方貓咪般的眼睛微微睜大,他察覺出那其中的驚訝。
這種時候該用什麼表情才好?雖然這樣想著,他卻已經回過身。
因為動作太過粗魯,紅繩索發出一聲斷裂。
他看著手腕。那上頭已經被綁縛出一圈又一圈的傷口,血珠在低溫下乾涸,曾經一度因為他人體溫而流動的血液,現在只是靜靜的從表層開始向下結凍。
真冷。
好冷。
吐出白色氣息時他這樣想著。
甩開那雙手,是他最後悔的事。
不管怎麼努力想找出那朵被自己藏起的花、不管怎麼努力想將斷裂的繩子再套回雙手,不管怎麼努力想再一次回到那扇大門、那年冬天。
也只能是徒勞。
狹長眼眶中,有著蓄養植物的水珠,卻毫無用處。
他走著。一如往常的路程,在經過忍術學園門口時突然想起那個笨拙的事務員早已經辭了工作。不斷重覆的最後道別中,他一再甩開手,在現實、在夢裡。卻也不知道幾次在一旁觀看著這場景,被苦無緩緩刺著的心臟,雖然鼓動著卻漸漸在神經上增加疼痛。
蹲下身,他看著不斷哭泣著的事務員。
真是可憐。
「喂,回頭看看啊。喂──」低沉、憤怒,最終歸於冷淡的沉默。
丟擲在地的他城聘書、黑色忍者裝束、面罩、苦無──等他回過神來,已經不知不覺中將所有東西給丟棄。無法想起到底是在什麼時候或者什麼地點,他到底捨棄到哪裡。
只是跟隨著那斷裂的、無法修補的繩索前進。被淚水洗成淡櫻色的細繩,在秋天的泥土上特別顯眼。
他從懷中取出藏在裡頭早已乾燥的花朵。如果能夠被這些水珠給澆漑,大概還能維持相當美麗的樣貌。
被捧在手心的花朵顏色已經褪去,顯露而出的是比早晨天空還要再暗的青蔥色。並沒有任何有關喜好或者緣由,純粹只是在這短暫路途中湊巧找到的花。
他緊緊握著,停下腳步。
人來潮往的市集、繁忙商舖,幾名嬌小女性聚足而外,從衣服褶皺處露出脖頸、手指,白皙膚色在扇面上滑動,為扇面花樣增添顏色。京裡最有名的小松田屋,光看到這些人潮便可得知ㄧ二。
來往忙夥計,他記得這間店鋪的模樣,如果往內走去便會看到更多人忙碌的樣子。扇骨、扇面、粗糙卻靈巧的指頭、繪畫,環環相扣,最後製程的成品便在這群往來顧客手上。
他避開了這些,並繞到側方。
二樓窗口。
細瘦手指、上下擺動的扇面、從窗緣些許流瀉的蜂蜜髮色。
百般無聊。
他抬頭仰望。
已經算不清楚中間到底隔了多少時間,只是等待著,雖然在內心吶喊,卻像個膽小的孩子,無法從喉頭發出任何聲響。
祈禱著能被發現。
祈禱著從天空降下花雨。
祈禱著這紅色繩索能再度恢復原來。
啪咑。
啪咑。
啪咑。
蕭瑟的風。
他雙手持續捧著那朵完善的花。
-從天空落下的花-
後記:
對話充其量只能算是串場,基本上修過兩次就已經讓我疲乏了。大致上就是,明明就甩了對方的人,最後還是想要對方回來,不得已只好自己去找人。
喜歡的話要拍一千個手。(被打)
老規矩,拜託無視誤字及不通順之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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