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峰!差不多該準備了!」
黃瀨毫不忌諱的推開門,一邊調整著西裝領帶對著青峰說道。
坐在軟沙發上同樣穿著西裝的青峰,只是哦了聲,沉默地將筆記型電腦按下關機鍵。
放置在桌上還沒喝完的咖啡、白色手套、寶藍色的戒指盒、還沒收好的講稿,雖然是租借的休息室,卻把桌面搞得一團亂,多少顯露出他不太擅長整理的缺點。
看見黃瀨走進,他也不試圖隱藏雜亂,只是開口問:
「不是還有十分鐘嗎?」
「就是因為還有十分鐘,所以我才找了大家過來啊!」
「……蛤?」
對於黃瀨的發言,青峰開始對自己回來日本的決定感到強烈的懊悔。
──睽違兩年半的日本本土。比美國還要顯得潮潤的空氣,讓肺充滿著濕濕暖暖的熱氣,多少讓他感到難忘。卻沒有時間好讓他一一回味,光是排定好的行程、採訪還有拍攝代言廣告,零零總總便佔去一半以上時間。
但除了工作之外,這次回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著實行。
應該說,正是為這件事而又回到了日本。明明還有訓練必須參加,贊助商的邀約也堆積如山,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得不回來這趟。
只帶著少數隨身行李,還有那台沒有更換過的筆記型電腦,便踏上歸途。原本以為低調的行程,卻再抵達機場後看見大量的媒體和人群而頓時破功。
雖然事前曾經因為工作行程而有所連絡,但會有這陣仗並非他所意料。尤其是停在機場外的那台保時捷,不管怎麼想都只會格外引起注目。
他的確是在回來之前和黃瀨聯絡過,正好空下行程的黃瀨也允諾會來機場接送。但對於黃瀨那輛紅色保時捷,以及完全沒有意思遮掩的打扮,除了滿肚子後悔之外,他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詞彙來形容此時此刻的感受。
『……太糟了,竟然開這樣引人注目的車子……』對於黃瀨的粗神經,青峰完全不予置評。『我不是說要低調嗎?』
『什麼啊,我就只有這台車子而已啊!再怎麼說也是我辛苦工作買的車子,若是沒有了它,小青峰可是得要坐計程車回去的!』黃瀨不滿的挑眉,又道:『再說,那些人又不是我叫來的!還不都是有人放了風聲說要回來日本──』
『才不是我!』
『還不是都一樣!』
『其他人呢?』
『都有事呢,所以我被推派出來代表迎接!』黃瀨裝模作樣的比了個敬禮姿勢,『啊,對了,小青峰有打電話給小黑子對吧?』
『嗯。』
在離開美國前一個禮拜,他才終於放棄電子郵件改用電話連絡,雖然過程稍嫌曲折,但不管怎麼說總算和黑子搭上線。
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黑子的聲音,正因為如此,耳朵才能更清楚辨明黑子的呼吸、舌尖在口腔裡彈動而製造出的響聲,毫無起伏也沒有猶豫的說話方式。
拼命想叫自己的心臟冷靜下來,在腦中已經擬好的草稿卻愈說愈亂。
黑子的聲音就像夏季乾燥綠草,被焚風吹的喳喳發響。
請不要再跟我聯絡了、這樣對我來說很困擾。如果黑子當初在電話裡這麼回答,或許他就能乾脆停止心中的戀慕也說不一定。
即將要佔去他生命中二分一的份量,長達十三年的戀慕之情。
『真是見外呢,這種大日子就算是不提醒小黑子,他也會記得的啊。』
『嘛……姑且做個保障之類的……』
『不管怎麼樣,好朋友的婚禮是一定要參加的吧。』黃瀨敲了敲方向盤,意有所指的看向青峰,露出微笑。『出乎意料呢,選擇結婚這條路……』
『……』
『連告白也沒有就這樣放棄了,真是意外呢。』
『……少囉唆。』
和黃瀨不同,最起碼他還有這個自覺。
他是個最沒有用的男人。
明明知道自己是個同性戀,同時也單戀著男人,即使如此,最後仍選擇了女人。
無法和最喜歡的人在一起,那麼和第二名的在一起也無所謂。雖然是這樣想著,然而最終卻也只能迫於現實無奈,明明喜歡的是男人,卻只能和女人在一起,所謂的理想狀態,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有了名利之後,就必須要有另外一半的陪伴,即使在籃球界隱藏自己真實性向而結婚的人也多不勝數,所以他並沒有錯。
面對永遠不會有回應的戀情,也是該找適當的時機選擇放棄。
沒有辦法獲得黑子的愛令人痛苦。
但只要走上『普通』人的道路之上,或許就能夠再回到過去的相處模式也說不一定。被黑子放置在一旁不管,不管是用文字傾訴了多少話語,也從不曾得到來自黑子的隻字片語。
接受與厭惡全然皆無。
──在這種時候想起這件事,果然不太妙。
「什麼叫做找大家過來?」
對於他的疑問,黃瀨擺出了明顯厭煩的表情。
「奇蹟世代的祝福,難道小青峰不想要嗎?」
那種東西根本不需要。
說來說去為這場婚禮而感到喜悅的名單裡,絕對沒有他的名字。雖然這樣說很對不起那即將成為他另一半的女人,但結婚這件事他的確是隨波逐流了。
這種心情若被其他人知道了,肯定會受到不小的責備吧。
既是個同性戀、又是個膽小鬼,同時還是個不負責任的傢伙。一直到這個年紀,才發現自己本性是這樣的惡劣。如果在搖擺不定的情況下受到責備,或是見到黑子而有所動搖的話,他也沒有信心能夠當機立斷的停止婚禮。
和年輕時什麼都不需考慮相反,成為大人之後反而受限太多,要考慮的細節堆積如山,只要想起來就會讓人感到頭痛。
「要結婚的話,最起碼讓我看到你真的死心了。」黃瀨忽地沉下聲量,「我才不想看到這樣的小青峰。」
多管閒事的傢伙。
不要露出這種可憐我的表情,混蛋。
I.H正規賽對決當時,黃瀨也曾露出這種表情。
令人火大到無法冷靜的程度。
然而黃瀨卻沒有因為他的不悅而有所退縮,只是露出微笑,一面靜靜地將門推開。
不要去找。他下意識對著自己說著。
雖然如此,卻無法控制眼睛下意識不由自主看著門的方向。
祝福什麼的根本就不需要。一想起黃瀨做這多餘的事情,他的內心就感到憤恨不已。但最讓他感到憤恨的,大概是自己容易受到動搖的心情。
「嘛……原本預計是大家都過來祝福啦,但是很麻煩呢,於是只推派了小黑子當代表。」
這麼說的黃瀨退出門後。
就像低級俗爛的午間戲劇那樣,黑子正站在門外。對於他的視線,既沒有躲藏,也沒有顯得尷尬。
穿著西裝的黑子,沉默地向他靠近,被包覆在西裝之下的身體,一如過往的瘦小,清楚傳達出這兩年黑子的食量依舊沒有增加這件事。如同藏在桌上那台電腦記憶體內的照片,黑子並沒有什麼改變,隱藏在鏡片之後的蒼空色,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想要這個人──只有這個念頭盤據內心,十多年來的單戀僅只是因為一眼而又復燃。
黑子右手勉強的舉到了某個高度後便停止。就在他的胸口,接著便換成左手放到他的領帶上調整了幾下,看似笨拙的左手卻出乎意料靈巧。
「沒想到能看到青峰君結婚。」
來自黑子的平冷音調。
「喔……」
「謝謝你邀請我。」
只有一次就好,真想再一次緊緊握住黑子的右手。他幾乎要忘記了黑子的溫度,如果這樣他就可以徹底的停止想念,那麼這樣也無所謂。
過去有好幾次都期望著黑子能夠甩開他的手,如果今天被徹底拒絕了,他就可以真正死心了吧,想到這裡,即使對黃瀨的自作主張感到痛恨,也能夠稍稍釋懷。
細瘦的手指。
在離開日本的前一夜,黑子的右手就這樣被他給緊緊包覆著,就像今天一樣,血液不循環的手帶著些許冰冷。
「你的手都好了?」
「雖然還是有一點不方便,但大致上都好的差不多了。」
沉默。
沉默。
過去到底是如何說話,又是怎麼相處的,老實說在這個當下,青峰完全想不起來。
早就退到門外的黃瀨仍然微笑,指著手錶開口:「那就拜託小黑子把大家的祝福一五一十的告訴給小青峰吧!時間快要差不多了呢!我得先去禮堂啦!」
「……明明大家什麼話也沒說啊。」黑子露出有些苦惱的表情,「再說了,我也得趕快去禮堂準備才可以。」
「小黑子的位置我會替你保留的!啊……小青峰,你可不要讓女主角久等了,我等你帥氣親吻新娘的畫面啊!」
這麼說的黃瀨,也沒等黑子或青峰的回應,便自顧自地關起休息室大門。
「什麼啊這傢伙……」
「真是令人困擾的人呢,黃瀨君。」
這麼說的黑子,手一面不習慣地撥著瀏海,無名指上的銀戒張牙舞爪的顯示所屬。
好痛苦。
一直不斷回憶起那種苦澀的感覺。
令人難忘的感受。
明明今天是應該令他開心的日子,但從剛才到現在短短幾分鐘內嚐在他嘴裡的盡是苦澀的滋味。
「郵件和電話──」青峰試圖開口,發現聲音生硬的不像樣,簡直就像拿沙和土在地面摩擦出的噪音,一時讓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因此閉上了嘴。
這是最後的機會。
最起碼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想搞清楚這兩年半的心意是不是徹底被無視,或者帶給黑子過於沉重的壓力。
想知道。
但只是開口發問,就感到害怕。
「很抱歉。」黑子的聲調並沒有任何改變,只是維持慣常冷淡,「已經說了,那時是最後一次吧……所以連看也沒看的就刪了,電話也是。」
真是過份的男人啊。
如此冷淡又坦白的說出這些話,完全不考慮他人心情。就像沒有餘力考慮他人的愛情,一點也不覺得痛苦,絲毫無自覺傷害了他人。
真是殘酷的男人。
即使是這樣的男人也有人選擇陪伴,光是想像就難以忍耐。
但同時內心也無法隱藏對對方的羨慕。
「傳給你訊息也不被允許嗎?只是想聽你的聲音也不被允許嗎?吶……哲……」咬著牙齒,努力想抑止住聲音,青峰握緊雙拳。「為什麼?連喜歡你也不可以嗎!明明發現了我喜歡你,卻什麼也不讓我說。明明發現了這件事,卻不拒絕我!清楚說出來啊!若是討厭我、覺得我很噁心!那就清楚說出來讓我徹底的死心啊!」
腦袋裡一團亂。
完全抓不住頭緒的抱怨不斷從積累的內心被取出,連續不斷地,在枯竭的內心裡灑下大雨。
想起藏在電腦記憶體裡的那封永遠也無法寄出的情書,僅只有21KB的愛情,卻永遠無法寄出。
令人痛苦的單戀。
「你自作多情的溫柔只是讓我感到痛苦而已!」
「青峰君……」
「很痛啊……哲……這個地方……」抓緊著靠近心臟部位的襯衫,青峰斜長的雙眼微微垂斂。「痛的不得了,明明都已經忘記了……現在又想起來……為什麼要見到你呢……」
這也不能怪黑子,他心裡清楚的知道。
若今天不是他主動打電話,並邀請黑子來參加這場婚禮,那麼黑子是絕對不會出現的吧。
頑固且忠於自己選擇的黑子,即使在這種時候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心。然而,這樣的黑子卻因為他的邀約而出席了。
想起那時候已經覺得什麼都可以忘記的自己,他忍不嘲笑起當時的想法多麼驕傲自大。
「允許我觸碰你!允許我看著你!允許我待在你身邊!如果不是你當初這樣溫柔的容忍我!我就不會喜歡你……喜歡到這樣痛苦的地步……喜歡到快要死掉的地步……喜歡到被你推開還死皮賴臉的程度!」
啊啊……真想哭。
一但有這個意識,下一秒就察覺眼睛已經流下淚水。明明想要忍耐,絕對不讓灼熱的淚水滴下,然而現實卻不如想像順利。燙到難耐的下眼眶,再也無法承載過多重量,淚水滴在臉上和指尖。
不具有任何溫度的水珠。
然而內心的痛苦卻沒有因此而減輕。
如果愛情也能夠因為被吐露而出,因此失去了令人難以忍受的熱度那就好了。
「說討厭我啊!說厭惡我啊!說我這樣的作法讓你感到很困擾啊!說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啊!好痛……好痛……可惡……心臟好痛……胃也好痛……頭也好痛……」
哭吧。
就哭吧。
反正婚禮上也是得要大哭一次的吧。
那麼不如趁這個時候哭吧。
「告訴我啊……拜託……哲……拜託……」
第一次見面的第四體育館、一起看過的夕陽、躺在床上的體溫、因為眼神而忍不住感到灼熱的身體。
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青峰君,請不要這樣!」
「哲……」
「請不要露出這種表情……」
黑子並沒有上前的打算。
「告訴我啊,哲……你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我在想什麼,現在這件事情已經不再重要了。」
「我聽不懂!」
「只要能夠知道青峰君的心意,我覺得就已經足夠了。」
「喜歡你!我喜歡你!我愛你!」
黑子依舊沉默著,僅只是改變了眉毛、眼角、嘴唇的角度。他無心去觀察,只是不斷地流著眼淚。
如果這些淚水能夠蓄滿手心,或許他就可以拿來灌溉在黑子那冷漠的內心之中吧。
「哲!告訴我啊!」
再過三分鐘即將開始的典禮,絕對不會有所延遲,即使如此仍然想聽到從黑子口中所說出的回答。
「……為什麼就不能當朋友呢?」
青峰不斷地流下眼淚。
已經無法停止。
若是等一下的儀式,當他說出『我願意』的時候,若黑子能夠哭泣那就好了。
讓黑子懊悔不已就好了。
「我喜歡你!哲!」
──希望你會因此而哭泣,如果只有我擺出這樣難看的姿態,豈不是太過悲慘了嗎。
Out of bound
後記:
嗯,該怎麼說呢。
首先我想說這絕對不會是悲劇。
人生並不會就此結束,後面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很多時候,是當時的情況和心情讓彼此沒有辦法走再一起,甚至多少加了些家庭因素。
但人生並不會就此結束。(重要的事情要說兩次)
等到適當的時機,心情產生了正確的變化,那麼就會在一起。
很多時候,不是說喜歡就一定要在一起,我想這多多少少有放入一些某部份現實生活同志的無奈。(或者是我希望表現的)
青峰喜歡黑子。
而黑子也喜歡青峰。
只是他們兩個的喜歡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大概就是這樣。
out of bound這是這樣的故事。畢竟是『出界』嘛。
這故事的續集second-time shot預計在九月二十八日那天做更新,接下來的故事就會跳到幾年之後了,基本上角度會較偏黑子。
到時候也請多多指教。
那麼,最後感謝所有閱讀到這裡的朋友。希望你們會喜歡。
話說回來,我從來不後悔這個故事的結局,期望你們能夠理解。
早上六點。
身體已經固定在這個時間轉醒,一天的開始帶著半機械化流程。
關掉手邊的鬧鐘、將被子踢到床底、刷牙洗臉、打開電視和電腦開關後便開始在廚房料理早餐。
早上六點半。
收受郵件、上網固定更新部落格、偶爾和人通話、換上體育服,開始出門準備晨練。
醒來的時候已經不會再覺得痛苦,一個人躺在床上也不會眷戀他人的體溫。只是為了特定的目的而努力著,再也沒有什麼餘力去想其他的事,光是想著打籃球就佔去了一半以上的精力,除此外再無其他。
在這間2LDK的房內開展新生活幾乎將近兩年,期間能夠踏上日本土地的機會說實在少的可憐,雖然賽季一結束便可以拿到暫時假期,然而現實卻不如他所想像的順利。
有太多事情要做、太多新資訊等著湧入、太多新的生活。
一下被這東西衝得頭昏腦脹,也並非什麼稀奇事,在這樣五光十色的世界裡,光是要堅定自己的目標不被其他東西吸引注意力變得要耗費許多力氣。
剛開始光是站在這以西方面孔為主的籃球界裡,就得要耗費比平常多一倍的努力。
雖然還不到被排擠的程度,但最初待在籃球隊裡多少還是感到異樣的眼光。接著半是實力半是運氣的得到出場機會,這才一口氣扭轉了現況。在球壇成名之後,接下來就完全超過他的想像。
早上七點到下午五點的籃球訓練,接著是額外的專訪與代言,來自其他地方的邀約也跟著變多了,一向平靜的夜晚也被硬是腮入了許多玩樂的行程,即使還有餘力想東想西,也不過就是幾分鐘的時間。
剛開始原本以為會不斷地想著黑子,想到會責備自己死心眼的程度。
而現實並非如此。
曾經在夢境中出現過好幾次的黑子,到了最近卻再也不曾夢見。殘留的只有夢中的懊悔情緒,被拋棄在黑子身後的他,好幾次都無法發出聲音。
想起了一直到最後都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的告白。
從令人懊悔的夢境清醒之後,總是後悔著沒有說出口,於是只要一有空閑就會坐在電腦前試圖將心情寫成文字。想著,總有一天寫好之後,要寄到黑子的聯絡信箱裡頭,只要能夠讓黑子充分了解心意,並且乾脆的被拒絕,那麼他才可以前進也說不一定。
放在筆記型電腦裡永遠記不出去的情書。
不管怎麼想都感到悲哀。
他想表白的心情僅只佔了記憶體21KB。
而和黑子從過去到現在在手機信箱裡所傳遞的訊息,卻已經遠遠超過這個數量。
失去和黑子的聯繫與住在美國的時間相等。大概是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機場內最後一次的對話,多少讓他有些預感。
雖然減少思考與回憶的頻率,然而痛苦依舊存在,並不會因為理解而有所減退。
他打著鍵盤。
從這台筆記型電腦所發出的郵件已經多到不知道該怎麼數清,但卻沒有一次收過回覆
主動斷去聯絡的正是黑子,即使如此,不斷發送著電子郵件的青峰卻從來沒有放棄過。
Sub:早安
To:哲
今天天氣超好!日本怎麼樣?
聽說你最近開始寫起小說,有機會一定要讓我看一下。
最近過的怎麼樣?
大致上都是些沒有什麼重點的提醒,多少還是為了黑子著想。考慮到若內容太過沉重,可能會讓黑子感到負擔,若真是如此,因為這樣而打消了回信的念頭那可就糟了。
將所有想說的話一字一句打上,又一字一句消除。反復了好幾次、好幾個早上。
說著相同的話、報告相同的近況。
即使如此,黑子依舊沒有回應。
Sub:今天
To:哲
我夢見在帝光的時候一起去的陽台,啊……就是你的秘密基地,還記得吧?
真想再一次回到那個時候。
對了,我回日本後,一起再去看一次夕陽吧。
和大家一起。
從其他人口中得到的消息不斷在腦中還有電腦裡堆積著,然而來自黑子本人親口告知的消息卻幾乎沒有。
桃井的電話留言、黃瀨所寄來的照片、綠間的近況報告,只是徒增傷感。
只是做朋友也好──僅剩的願望卻無法實行。明明覺得有一度終於可以相互理解,但也只是持續漸行漸遠的迴光返照罷了。
開始思考之後,就會開始想見面。
難以忍耐的程度。
就像身體內部被蝕咬,卻無法用手指掏挖。
只有在這個時候青峰會開始瀏覽電腦裡接收而來的照片。檔案被一一規劃整齊,看著檔案名稱即可知道內容。
那其中大多數都是由桃井從過去的合照挑選並做好掃描,以讓他排解相思之情,剩下的則是黃瀨在定時聚會中所拍攝的照片。
除了少數合照外,大多數都是單人照的部份,大概是用了好的相機來拍,不管是顏色或是影像都特別鮮明。
黑子的照片只有少數幾張。
──因為小黑子都不讓人拍照嘛,說著很麻煩什麼的……真讓人傷心呢。
在螢幕另一端露出挫敗表情的黃瀨,一面哭訴著,一面將屈指可數的黑子獨照傳給了他。
聚會上黑子依舊獨自坐在角落,身穿深藍色針織衫和淺色系牛仔褲,除此外還戴上了從來不曾看過的金屬細框眼鏡。
黑子的左手握在啤酒杯上,無名指上的銀戒指佔據了所有目光,而右手則是微微彎曲支撐著下巴。蒼空色的眼睛並沒有看著相機,只是靜靜地望向了座位的另一方。針葉草般的嘴唇沒有露出微笑,依舊是毫無起伏。
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的樣子。
實際上應該什麼也沒想才對。
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泛著赤紅色,那是開始醉了的前兆。
原本就愛看書的黑子,在因緣際會之下成為一位剛起步的新人作家,一天幾乎要耗上一半的時間看著電腦螢幕。也正因為如此,而導致在這個年紀開始勢力急速減退。
平心而論,黑子的外貌與身材的確很適合做這一類的工作。不管怎麼看,是無法把黑子和體育類或勞動類型的工作畫上等號。
──你看吧,我這裡可是有肌肉呢。
這樣說的黑子,一面挽起袖子露出了手臂。
──才沒有那種東西。
他皺起眉說著。
曾經有過這樣的對話,雖然覺得這樣的黑子異常有男子氣概,然而現在想起來卻著實讓他感到困擾。
游標向下。
和前一張照片不同。被隱藏在鏡片之下的蒼空色、還有用手指輕輕按撫著的嘴唇,黑子筆直地看向鏡頭,但畫面安靜的像黑白遺照般。
在看著他。
黑子在看著他。
一度覺得已經熄滅的熱情,因為照片而再度被燃起。
但掛在黑子無名指上的戒指,卻再度打散了熱情。
Sub:對了
To:哲
聽說你現在有了交往對象?
真見外啊,是怎樣的女生?說來聽聽吧。
這個問題其實早就從黃瀨口中獲得解答。
前一陣子才終於確認,黑子已經有了交往的對象。
在他所不知道的時候。
青峰關上電腦。
Sub:好久不見
TO:哲
來到美國還不是很習慣,不過來到這裡的確又覺得更喜歡籃球一點。
之前夢到在帝光一起看夕陽,還記得嗎?這次我夢到了在天橋上你把冰棒丟到我衣服裡的事。
真是過份啊……雖然是這樣覺得,但那時候的自己果然很愚蠢。
即使是那時候的我,你依然沒有放棄。
現在才說出口。
其實我很感謝你。
說也奇怪。一但開始養成習慣,寫信反而不是那麼困難的事。比起當面用言語傾吐,使用文字反而能讓他變得坦白。
如果將這兩年寫給黑子的訊息全都列印而出,數量一定相當可觀。
Sub:體育館
TO:哲
我想和你再一起打球。
回到那個時候,在第四體育館的時候。
這是最後一封傳給黑子的訊息,即使示弱,黑子應該也不會有所回應吧。
只要回到那個時候,說不定就不會再因為這種心情而感到煎熬痛苦才是。回到他不知道喜歡黑子的時候、回到黑子不知道這份感情的時候、回到還能夠像是普通朋友一樣彼此陪伴的時候。
不需要再忍受慾望的黑洞。
也不需要在遺忘之後又想起。
對這樣的他而言,今天可是個大日子。
Sub:聽我說
TO:哲
我喜歡你。
對不起。
喜歡著男人的我,雖然很噁心,但我還是希望你知道。
請你一定要幸福。
一定要幸福。
永遠無法寄出的情書。
每一次都想要趁著早上腦袋還不清楚的時候按下發送鍵。從今天起這封信將會跟著其他的訊息一起藏在電腦的角落裡,然後有一天他大概可以下定決心時,便會什麼也不剩了。
門鈴作響。
青峰稍微整理了下服裝,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擁有色澤飽滿嘴唇的女性,絲毫不帶造作氣息的女人開口詢問:
「大輝,不是要一起出門嗎?」
「……啊,是啊。」
屬於他的大日子。
無法和世界第一喜歡的人在一起,那麼和第二喜歡的人在一起也無所謂。
只要能夠獲得幸福。
只要不再想起。
總有一天他會全部都忘記。
或許是最美好的結局也說不一定。
Out of bound
後記:
某小部份的小說捏他。
基本上該怎麼說呢,明明喜歡卻一直無法告白,或者是喜歡卻得要放棄,這是我很喜歡的題材。愈是親近的人,你就愈難向他坦承,尤其是在不確定對方到底是不是直男的時候。
怎樣才是幸福啊?怎樣才能獲得幸福?
真是難解啊。
不管如何,下一篇就會暫時結束out of bound了。希望大家不要在這裡就感到失望--
那麼,如果喜歡的話,還是請各位給我一點點鼓勵吧。
鼓勵才是推動我的動力呢。
為了21KB的愛情,努力吧。
──至少在日本的最後一天,你應該要好好陪我喝一杯吧。
帶著無法令人信服的強硬理由,青峰躺在黑子的床上。已經整理好的行李早就分批寄往美國的住處,剩下的隨身行李不過就是個黑色波士頓包。黑子將波士頓包放在客廳,也沒有想招呼他的打算。
來的時候一面說著打擾了,一面將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
「來的路上正好經過書店,這些書送給你吧。」
「不需要做這些事情。」
「反正你收下就對了。」青峰拍了拍桌面,開口說:「不管是放哪裡都好,總之,把我的心意收下就對了。」
對書完全沒有什麼想法的青峰,也只是憑著記憶將黑子曾經說過想要的書,一個又一個列出清單,然後憑著直覺挑出幾本罷了。
黑子沒有再拒絕,只是靜靜地把書本拿出先放到了架上。桌上的筆記型電腦還閃著電源燈,看樣子應該還在工作。雖然還沒畢業,卻已經開始做些實習工作的黑子,比起之前又更加忙碌。
而現在,他躺在床上,黑子則是打著電腦。
到底有什麼工作非得帶回家做不可呢?竟然忙碌到一句話也不想開口的地步,這樣他來了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從床上看過去,黑子的背影在眼瞳裡倒錯。
穿著居家用的短袖T恤,黑子的手腕以著及小擺動的方式迅速打字。被皮膚和肌肉所包覆的腕骨,並沒有他所想的那樣細小,卻也稱不上粗壯。微微突出的手肘,看在眼裡異常性感。
他的手指像是意淫般的在空中輕輕比劃著。
從脖際一路下滑,停留在蝴蝶骨上,從脊椎而下,最後指尖墜落在床上。
「快點睡吧,哲,明天不是說好要送我到機場。」
「再等一下,你先睡吧。」
「喂……明天我就得離開了,就不能稍微體貼一下嗎?真是冷淡啊……沒有愛,哲對我沒有愛啊。」
「你的愛是用這個來衡量的嗎。」
「……用不著那麼認真吧。」
微妙的沉默。
要離開日本的最後一天,原本是打算留下美好的記憶,但現在看起來是完全失敗了。明明還想多說些什麼,只是靜靜看著黑子也好,但現在這些心願都無法達成,實在讓人感到失落。
青峰翻轉過身面對著牆壁。
身後的黑子只是淺淺地吐出一聲嘆息。
「這樣的話,我不是沒有地方睡了嗎?」
「我留了位置給你。」
「我可不是絨毛娃娃的大小。」
「以前不是也這樣嗎?」青峰有些鬧彆扭的說著,「以前可以,現在不行。我不懂這有什麼差別。」
床的另一半微微下沉,彈簧發出吱嘎聲響。黑子的身體緊緊依靠著他,在開著冷氣的房裡,黑子的體溫顯得異常溫暖。
那天晚上的事他和黑子並沒有再提起。但也不能當作全然沒有發生過的模樣,即使心裡在意的不得了,內心卻放棄似的無力將問題說出口。如果在離開之言告白的話,就可以不用收到任何回答,擅自逃跑到異國。
即使尷尬也可以靠著距離和時間撫平。
但一想到這是在日本最後的回憶,怎麼樣都不想看到這樣難堪的場景。
「啊,忘了關燈了。」黑子自言自語地說著。
加大的單人床上,黑子的氣息緊貼著青峰背部。從脊椎的最下節開始湧起痠麻感,全身皮膚就像被泡進氣泡飲料般又刺又痛。
青峰再次反過身,「沒有關燈正好。」
黑子的眼瞳就在他眼前,蒼空色、琉璃色混在燈光反射中閃閃發光。幾乎要親吻到的距離,連黑子的鼻息都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盯著黑子,而黑子同樣不服輸的看著他。
從明天開始就看不到了,這樣的景色。
不過話說回來,能夠以著極近的距離看著黑子,這還是第一次。
「來說說話吧,哲。」
「明天不是一大早就得去機場嗎?」
「要睡覺的話就在飛機上睡就好了。」
「不是說要睡覺了嗎。」
「我現在只想跟你說話。」
「無聊內容的話,我可不奉陪。」
真是過份的傢伙啊,總是毫不猶豫的說出真心話。明明知道這是離開日本的最後一夜,卻一如往常的沒有絲毫改變。要是一般人的話肯定會再聊一下才睡去吧,在怎麼樣也不該用這樣冷淡的態度。
「……你的右手……」
「是?」
黑子抬起了右手。
這時候青峰已經沒有什麼餘力去考慮其他,只是用左手勾住了黑子的,已經很久沒有打過籃球的手指,指腹依舊帶著粗糙。他沿著指側輕輕下滑到了底處,接著緊緊握住。
至少這種過於黏膩的動作應該要原諒吧。
「和左手不一樣,總是很冷……」
「應該是因為血液循環不良吧。」
「……如果我去了美國,就沒有人可以幫你提重物了吧。在下雨的天氣,也沒有人會幫你按摩膝蓋……一個人的時候也只是吃著水煮蛋之類的東西吧……」
指腹緊緊壓著黑子的手背,到這時候才突然感傷的自己實在異常沒用。明明聯絡方式多到不行、在美國穩定後也可以隨時回來日本,但即使如此,沒有辦法見到黑子多少還是讓人落寞。
無法將黑子變成自己的,也無法讓自己變成黑子的。維持著被推離的朋友關係,若是持續這樣下去,在無法見面的時間裡,黑子或許就會變成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了吧。
不再吃進他煮的食物、不再看到他、不再感受到他的體溫、不再感受到他所付出的溫柔。
想到這裡如果不哭的話,那肯定就是已經沒有愛情的存在了。
「即使一個人也不要緊,之前都太過麻煩青峰君了。」
「……手的事情和膝蓋的事,你還想要隱瞞多久。」
「若是已經發現的話──」即使被戳破了隱瞞的事,黑子依舊冷靜回答。「──韌帶斷裂也是沒辦法的事,不能再打籃球雖然很可惜,但也不需要特意向別人提起吧。」
不自然的左手動作,不再總是溫暖的右手,就算是他再怎麼遲鈍,也可以發現些端倪。只是等到確定他的推測時,已經經過一年多的時光。
熱愛籃球的黑子,因為打球的關係,為了不斷施展Misdirection而產生了後遺症,右手和膝蓋韌帶斷裂,若是輕度的話只要靠休養即可恢復,然而檢查出來的結果卻不如想像。
這都是從桃井口中聽來的後話了。
曾經一度因為討厭籃球而逃離,卻又因為無法背叛再度回歸,到了結果卻是因為身體而不得不放棄。只是想像就覺得世界快要因此而終結,然而黑子卻什麼也沒有提。
無機質、色素淡薄的黑子。
如果能夠讓黑子能感受到這心情,如果也能夠讓黑子因為喜愛一個人而痛苦到哭泣──
即使對象不是自己。
那也沒有關係。
「一個人到美國,寂寞到要哭出來的程度嗎?跟孩子沒有兩樣呢。」
「你這個白痴,不是這樣!而且我根本沒有哭吧!」
黑子點點頭,「是沒有呢。」
「嘛……多少還是有點不安啦……」
「在那裡應該也滿腦子想著籃球吧,笨峰君(アホ峰)。就像現在一樣,沒有餘力看其他的地方。」
「那是當然的吧。」
「不過……還真有點擔心呢,青峰君的英文能力。」黑子打了呵欠,眼皮漸漸半垂,「從以前就不擅長英文吧……還曾經把smoking翻譯成相撲之類的名詞對吧?」
的確有發生過這件事,即使現在想起來依然覺得丟臉,知道這件事的人也只有當時就讀桐皇的籃球隊友,這麼一來他大概就知道到底是哪個混帳傢伙把這件事給洩漏出去的。
「連那個英文不及格的笨神(バカ神)都可以在那裡活得好好的,我絕對沒有問題!」
「火神君只是不習慣日本的考試方式而已。」黑子閉上眼睛,近似呢喃地說道:「不過……比起那個還有令人更擔心的啊……」
黑子小小的頭顱像貓般蹭了蹭枕頭。
「還有什麼啊?你是我老媽啊?」
「唔……青峰君喜歡胸部很大的女性啊。在那裡可多的是啊……若是有了醜聞可是會傳回日本,讓國家蒙羞的。」
「喂,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子的人啊。」
「如果被訪問的話,該怎麼說才好呢……一想到這個就覺得很麻煩呢。」
「……你這傢伙,存心想找碴對吧!」
「──開玩笑的。」
這樣說的黑子,再沒有睜開眼睛,很快地進入夢鄉,只殘留鼻息。淡色睫毛在臉頰上映出陰影,薄嘴唇被牙齒緊緊咬著,看起來一點也不安穩。
青峰爬起身將黑子的手放到了腿上,另一手則是輕撫著黑子的嘴唇。
用著這樣的表情睡覺不會覺得不舒服嗎?早上起來一定會覺得嘴唇痛的不得了吧。抱持著這個想法,輕輕推著黑子的嘴唇,卻絲毫沒有鬆解。
乾燥的嘴唇。
真想親吻。
啊……明天開始就會看不到了。
然後總有一天,也會忘記黑子殘留在手心裡的冰冷體溫吧。
──前往洛杉磯的旅客,請到第二十六登機口準備登機。
機場廣播已經來回了三次,雖然如此,青峰卻仍然沒有移動的打算,最後向所有人打了聲招呼,用著有點苦惱的表情說著:
「啊,不走不行了。」
從頭到尾保持沉默的黑子,這才走了出來默默地伸出了手。握緊拳頭的右手,筆直地朝他伸去。
「這是最後的了。」
「……不要說那麼感傷的話啊。」青峰同樣握拳,伸手碰了碰黑子的拳頭,「怎麼可能是最後呢。」
「青峰君,再見了。」
「喔。」青峰低下頭,「偶爾也要打電話跟我聯絡啊。」
真想趕快上飛機。
快點、快點。
在還能夠忍耐以前。
在淚水還沒有流出來以前。
在還沒出醜以前。
在還沒向黑子告白以前。
Out of bound
後記:
稍微使用了小說的捏他,在看小說的時候那一瞬間真是覺得,青峰也還真是笨到令人不可思議的程度。果然這傢伙腦袋裡只裝了籃球吧--這樣想著。
結果到最後青峰還是到了美國去挑戰籃球的世界啦,如果角度放在青峰身上不知道會不會變成《青峰的籃球--美國篇》,如果真的是如此,那麼也還蠻有趣的。
啊,有關韌帶斷裂這件事我之前也有稍稍埋了些蛛絲馬跡(應該很明顯(笑)),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找找看。
不管怎麼說,一直錯過的兩個人究竟會有怎樣的發展,還請有興趣的朋友繼續看下去吧!
夜晚的車站。
列車在鐵路上發出刮磨聲,行徑時遮斷了光亮,只剩下格子般的光點打在地面。青峰的頭髮已經被吹亂,即使用手撥正,也立刻被行進中列車所捲起的風再度打亂。
手機已經拿出來重複閱讀了好幾次,雖然如此,手機卻不曾聽實現他的心願,只是逕自沉默。
手機中的郵件訊息箱裡,最新的訊息是在三天前,距離上封黑子主動傳來的信件兩個禮拜,履歷表中最後通話時間是三禮拜前。雖然在意的不得了,對於現況卻也莫可奈何。
減少的訊息、來電、見面次數。
不管怎麼邀約,總是利用巧妙藉口拒絕的黑子。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一個半月前,由桃井和黃瀨主辦的聚會上。
他也不是個遲鈍的人,即使不開口點破,對這種被疏遠的狀況也心知肚明。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因為思考而頭痛欲裂,從所有情感神經湧上異常寂寞的訊號。
雖然想哭,卻又因為不想放棄而無法盡情流出眼淚。反覆被心情折磨著,這才理解了愛情是多麼令人感到痛苦,就和過去喜愛籃球卻又同時厭惡著籃球相同。
看來已經不行了。悲觀想法無時無刻浮現在腦海裡,雖然如此,依舊為了生活而上學、吃飯、打工。了解即使沒有黑子,他的世界仍會轉動這個基本道理,但醒著的時候,只要一想起之所以會被冷落的原因,就會感到特別無力。
一切都是他喜歡男人的錯,如果不是的話,那麼就不會因此痛苦,也不會因為自己過多的慾望而被黑子疏遠。
為什麼非得是黑子不可?
滴──滴──滴滴滴──嘩啦嘩啦──
原本只是一粒水珠打在柏油路上頭,只是幾秒的時間馬上便從毫無威脅性的小雨轉變為大雨。進入梅雨季後,幾乎都是這樣不穩定的天氣,只是到了晚上才突然下起大雨實在算少見。
穿在身上的深V領T恤已經被打出顏色深淺不一的水漬,這種雨勢,大概連牛仔褲都無法倖免吧。好不容易穿上了新買的衣服,就因為天氣而受到這種非人道待遇,青峰多少還是對自己的倒楣感到無力。
這時候的他應該在家裡打電動才對、或者是做個報告什麼的,再要不然找幾個朋友到室內體育館打場籃球也不錯,會在車站外頭淋雨的選項他是絕對敬謝不敏。
雖然如此,卻也無法離開。
距離黑子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
Sub:禮拜六晚上
From:哲
這個禮拜六晚上七點,要不要見個面?我在老地方等你。
請稍微打扮一下吧。
來自黑子的訊息。光是看到開頭,就有種微妙的不祥預感。從來不曾主動要求些什麼的黑子,破天荒的寫上從不在意的服裝打扮,那絕對沒什麼好事,雖然腦袋是這樣理解的,但仍然猜測不出來黑子的心思。雖然如此,為了見黑子一面,仍然照著黑子的吩咐稍微打扮,連頭髮也特意用髮蠟整理了一次。
不習慣的模樣,連動作好像都要顯得不自然一般。
全身上下都不對勁。
坐立不安。
「青峰君。」
回過神來,黑子一如往常在他的身邊,因為水氣而顯得毛燥的頭髮在頭上不乖順的形成大波浪形狀,眼簾垂下,薄薄的眼皮不知為了什麼原因而呈現紅腫模樣。
黑子將左手高高舉起,黑色單人傘傘緣滴下的雨珠打溼了肩膀。特意用了看起來很彆扭的姿態,或許是因為黑子的心情和他相同,而無法坦率的彼此面對也說不一定。
──完全利己解釋。
「喔!好久不見了!」
「……果然沒有帶傘嗎?好不容易穿上的衣服,幸好還沒被打濕。」
「多虧你的傘啊。」
原本預想中會完全沉默的場景,出乎意料的沒有出現。
青峰一把抓過黑子手中的傘,「由你來撐實在是太矮了。」
「那麼就麻煩你了。」
單人傘下,兩個大男人站在一起。雖然黑子的身高只有將進一百七左右,再怎麼說也是個男性,和他超過一百九十的身高搭配在傘下的確也顯得彆屈。他傾斜著傘面,努力想讓黑子不淋到雨。
然而只要一稍有動作,黑子的手指便會輕輕包覆在他的手上,說著:「這樣青峰君會淋溼的。」
「那麼再靠近我一點吧。」
「……已經很靠近了。」
黑子的肩膀就抵在他手臂上。
雨水的氣味完全掩蓋住黑子的氣味,鼻腔裡頭什麼也沒有,這倒讓青峰覺得寂寞起來。
「為什麼我傳給你的訊息都沒有回啊?」
「快要畢業了,很多事情都得做呢。就像工作之類的……」黑子迅速回答著,聽起來並不像瞞騙的理由。「電話也是。」
「有忙到這種程度嗎。」
「……青峰君在鬧彆扭?」
「沒有這回事。」
「是真的很忙啊。」黑子揉了揉眼睛。
吸附水氣的眼皮又紅又腫,讓黑子的眼睛看來比平常還要小了三分之ㄧ左右。
「嘖,那就算了。偶爾也要回個訊息或電話啊,讓人擔心的傢伙。」想起班上其他同學也為了尋找畢業後的工作而努力的情景,青峰相對的也能理解黑子為什麼會抽不出空的原因,正是因為這樣,原本想要徹底抱怨一下的念頭也跟著打散。
只要能見面就好了。
做人不能有太多的欲望。
青峰如此告誡著自己。
「話說回來,突然叫我出來,是怎麼了?」
「……有件事想請青峰君幫忙。」
「嗯。」
「今天就請青峰君好好享受吧。」
「啥?」
還在思考著黑子話中的涵義,抵達居酒屋之後,青峰便明瞭了。在極小的空間之中,擠滿了六組男女,不管怎麼看都像是在聯誼。其中還有兩組早就喝開了,臉上露出愉悅的表情。
真想離開。青峰想著,並用餘光看了黑子一眼。
既看不出欣然參與的表情,也看不出被強迫的意願。黑子只是一貫淡然的打了聲招呼,然後擅自找了空位坐下。
這是什麼意思。青峰皺起眉頭,卻又不想讓黑子難做人,只好強撐起笑容。原本再怎麼樣也想坐在黑子身邊的計畫,卻被三四位女性給破壞。即使是不願意,也就半推半就的被拉離黑子的身旁。
這是什麼意思。
努力痛咒著,曾經有一秒因為黑子的邀約而感動到不可自拔的自己。
打扮鮮麗的女性,咖啡色頭髮高高綁起,露出乳白色後頸,帶著香甜水果香氣的身體不斷緊貼著他。那是比起男性還要更為柔軟的身體,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隱藏在心底如同野獸般的性慾,大概只能對同為男性的黑子才能無所保留吧。
一杯又一杯的啤酒,就算是假日這樣喝也太過頭了。但不喝似乎也無法再做些什麼,而黑子就像和他有相同想法似的默默在角落喝起酒來。
在這個場合中也絕佳完美展現Misdirection的黑子,青峰鼓起不服輸的氣勢再度喝下一杯啤酒,挑釁似的看了黑子一眼。
等到意識到時,不知為何變成了兩人的意氣之爭。
明明覺得還能喝的,實際上腦袋卻早就已經迷迷糊糊,這時候如果開口或許不太妙,當著這樣多人的面前,他是絕對不可能露出虛弱的樣子。轉頭看向黑子,黑子雖然一臉沒事的樣子,卻可以清楚看出露在衣服外的胸口、手臂上的皮膚都開始被酒精燃燒出火紅色。
勸阻也沒有意義。
「青峰君,請和其他人一起去參加接下來的活動吧。」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要。」
即使經過兩個小時的聚會,外頭的雨依舊沒有消停的跡象。青峰大概也有些死皮賴臉的豁了出去,和來的時候相同,這次是主動奪走黑子的傘,擅自決定兩個人一起回家。
僵持的氣氛,讓人升起想逃跑的衝動。
因為酒精的關係,似乎連路都無法好好走穩,無法控制身體,只能放任酒精操控著意識。
比以往還要大膽的看著黑子,不用在意其他的想法,或是考慮任何東西。對他而言喝了酒之後,腦袋似乎就進入了『黑子吃到飽餐廳』那樣。
不再有所顧慮。
即使是被黑子發現也無所謂。
在聯誼會上被放置在一旁的他,可是有滿腔的怒火想發洩,然而一看到黑子的臉,卻又無法開口。
明明腦袋暈陶陶的,這樣快樂的感覺,為什麼就不能想些快樂的事情呢?
被黑子帶來參加聯誼的打擊,在胃的底部和嘔吐慾一起翻滾。
黑子停下了腳步。
「請不要這樣一直盯著我看,青峰君。」
在微弱的黃昏色路燈照射下,黑子色素極薄的皮膚除了因為喝酒而泛出的紅色外,原本蒼白的臉上和後頸也露出了赤紅色。
「……請不要這樣看著我。」
啊……被發現了。
要是之前的話,一定會覺得後悔不已,然而現在他也沒有多餘心思來想東想西。正因為如此,心思被暴露後的衝擊反而比想像中還要小。
「你討厭這樣?」
因為討厭所以才疏遠他。
因為討厭所以才想要把他推給其他的女性。
因為討厭所以才說出這些話。
但明明是這樣的討厭,卻又和他站在同一把傘下、又接受了他的眼神、還有肢體的觸碰。
怎麼樣也想不通,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被玩弄了。但事實上,黑子並沒有這種心思也沒有餘力做出這種無聊行為。
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
「我……並不討厭。」
但黑子也沒有說喜歡。
不討厭和喜歡,基本上無法劃上等號。
「哲──」
「請先不要說話,青峰君。」黑子用手肘頂了頂青峰的側腹,「請先不要說話……」
原本想脫口而出的告白,因為黑子的請求而無法說出口,青峰抓緊雨傘,露出不可解的表情。
黑子像沒有注意到的,繼續開口:「非得要向你說聲恭喜不可,在來的路上、還有剛才……都一直想著這件事。」
「……」
「已經決定好畢業之後要去美國的籃球界發展對吧?」
「啊──」
大概是從火神那裡聽來的消息吧。
想起在同大學的火神,青峰就有種微妙的不快感。
「幹嘛現在提起這件事啊。」
「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時機。而且青峰君,似乎也沒有想要告訴我的意思。」
「與其說我不想告訴你,不如說是因為你最近都在躲我吧!」
因為知道了他是同性戀,所以才躲避、疏遠嗎?雖然這樣想著,他卻沒有勇氣說出口。
若是黑子的回答是肯定的,那麼他大概從此以後便再也無法愛上任何人了。但答案若是否定,對他而言也沒有任何正面影響。
「沒有這回事。」
「那就不要甩開我的手!不要疏遠我!不要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不要讓我說我不想說的話!」
青峰的手輕輕放在黑子的頸子上。一但這樣做,黑子就會閉上眼睛側著頭,臉頰摩娑著那帶著厚繭的指尖。
他在夢中好幾次、好幾次都描繪過同樣的場景、同樣的動作。而黑子每一次也都依照他的心願而有所反應。
「醉了嗎,青峰君。」黑子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啊……說的也是呢。」
如果黑子的喜歡和他的喜歡,如果能夠成為同一種類型的東西就好了。
Out of bound
後記:
令人焦躁。
不提情感問題,個人很喜歡撐傘的畫面,所以擅自寫進去了。不覺得兩個人撐著一把傘特別有種悲傷的感覺嗎?(或是幸福?)
故事即將進入結尾階段,也還請繼續指教。
--有沒有不提醒拍手就不會有人理我的八卦?
管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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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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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公開
自己紹介:
逆向車站由
S(Shamushel 商瑟)
與
S(Shizuki 志月)
共同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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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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